曹姜氏絮絮叨叨的与林月说着话,林月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三妮看。
三妮已经十三岁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像个晾衣杆一样的单薄。不过,看她的神情,虽然显得畏畏缩缩,但那对眼睛却十分好看,怎么形容?对了,就是人们常说的丹凤眼,不是长着丹凤眼的人是自带气场的吗?三妮生着一对丹凤眼,却被曹姜氏的气场压得死死的,现在三妮穿的衣服比两个姐姐更加寒酸,这么冷的天,她却只穿着三两件很不合身的单衣,一个人孤独而拘谨的坐在距大娘最远的地方。
林月见三妮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一直在发抖,京城的冬天实在太冷,林月穿着貂皮裘衣都不暖和,见到三妮冷得不断发抖的样子,心里不禁也冷得打起颤来。
曹姜氏见林月盯着三妮看,就说,这个死妮子养着也没什么用,我已经寻了人家,过年以后就将她卖出去。
林月一听大吃一惊,卖女儿?
曹姜氏见林月吃惊,也愣了一下,哦,说错了,是将三妮嫁出去,嫁给王家做童养媳,这样,我们和王家以后就不用再为儿女的婚事花钱了。
曹姜氏眨眨眼睛,对林月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解,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不好吗?
林月也眨眨眼,这样好吗?问过三妮的想法了吗?你知道童养媳的悲惨生活吗?卖了女儿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吗?
哦,林月突然想起,三妮原本就不是曹姜氏的女儿,三妮与曹姜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那是曹家武与小李妾的女儿,卖了三妮,曹姜氏自然不会心疼,也与良心不良心的没关系。
想到过年以后,三妮就要被卖给王家做童养媳,林月心里就非常难过。当年哥嫂和现在曹姜氏的做法如出一辙,林月出嫁时的光景,比卖给别人做童养媳也差不离,好在嫁人后有老爷子护着,不然,林月这个没有了爹娘,哥不亲嫂不爱的女子,在曹家可不就像个童养媳吗?
林月问曹姜氏,卖三妮能有几个钱?
曹姜氏说,钱倒是不多,我们与王家已经商量好了,王家给我二十两银子就行。
曹姜氏顿了顿,有些不满,不过,王家也很穷,答应了给二十两银子,但现在只给一半,讲明了余下的两年内付清。
曹姜氏说完,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在乎这二十两银子,三妮以后嫁人,我们就可以不再准备嫁妆了。曹姜氏说这话,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养女儿是赔钱货,早晚都是要嫁为人妻的,早嫁晚嫁都是嫁,嫁三妮,多多少少还要陪嫁,卖三妮,不花钱还能赚点钱,这是再正确不过的决策。
就为这?林月呆愣了。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林月猛然听见米康氏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林月和曹姜氏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曹杰真一巴掌将杰璋手里拿着的一块糕点打落在地上,气呼呼的尖声大叫,不给我吃?你也不准吃!
杰璋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故,涨红了脸,惊愕的瞪着曹杰真。
米康氏则吓得惊呼起来。
原来厨房新做了桂花糕,米康氏先拿了两个给小孩子吃,一个给了曹杰真,一个给了杰璋,曹杰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桂花糕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又香又甜,他三两口将桂花糕塞进嘴里,太好吃了,吃完就向米康氏伸手要,米康氏说,那些桂花糕要等晚上守岁时候再吃。
曹杰真一听不乐意了,伸手就去抓杰璋手里没吃完的桂花糕,杰璋下意识将手一缩,曹杰真没抓着,恼羞成怒,一巴掌将杰璋手里的桂花糕打落在地,所以,大家都听见了他说不给我吃,你也不准吃的话。
林月坐着没动,看着杰璋,杰璋涨红了脸,也看着娘,林月向杰璋笑笑,示意他不要在意。
照顾杰璋是米康氏的责任,现在见杰璋受了委屈,米康氏既心疼又很不安,也内疚的看着林月,林月也向她笑笑,示意她也不要在意。
但曹姜氏却对米康氏很不满,米康氏是林月的仆妇,曹杰真是曹家大孙子,曹杰真自然也是主子,一个仆妇岂能对主子大喊大叫?
曹姜氏站起身来,一把拉过曹杰真,大声对米康氏呵斥,你喊什么喊,吓着杰真了怎么办?再瞪她一眼,骂了一句,没规矩!
曹姜氏护着曹杰真,曹杰真并不领情,抓住曹姜氏的衣服就拳打脚踢,曹杰真心里很气闷,那么好吃的桂花糕不让他吃个够,他的气没处发泄,就只能对曹姜氏撒泼。
曹姜氏忍着被儿子踢打疼痛的身子,拉住他,说你去找大祖母,让大祖母给你拿桂花糕。
曹杰真这才放过曹姜氏,跑到大祖母跟前要桂花糕,大娘二话不说,拉着曹杰真的手就到侧院的厨房去了。
曹杰真扭过头来,向杰璋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得意至极。
林月皱眉,熊孩子!林月前世看见的熊孩子很多,感觉这个时代的熊孩子比前世更多,父母没有文化,或者对子女太过溺爱,被溺爱的小孩子就很容易成为熊孩子。熊孩子的特征是什么?几乎所有熊孩子都认为,世间一切都应该以我为核心,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宁肯毁掉,也不愿意与人共享。
林月想起福临,福临哪怕现在做了皇上,做了皇上的福临,其实也是一个熊孩子。
林月拿眼瞥瞥曹姜氏,熊孩子的身后大多站着一个熊爹娘,现在熊娘被熊孩子拳打脚踢,好极了!
杰璋没哭闹,米康氏拉着杰璋的手回后院去了。
林月站起身来,也到了后院。
林月叫来蒋玉娘,叫蒋玉娘去找女翔技校的袁秀英,她知道技校缝纫班的库房里有各种现成的棉衣裤,她要蒋玉娘按照曹家武家人的身型,每人拿一套新的棉衣裤和鞋帽,还特地告诉蒋玉娘,给三妮拿两套。
蒋玉娘认真观察了曹家武家人每人的身型,点头走了。
今年过年,林月与往年一样,不仅给老爷子和大娘曹家文以及杰璋等人做了新衣,还给家里所有的仆人发了一个大红包。现在曹家武家人来了,不管曹姜氏怎么不靠谱,曹杰真怎么熊,过年穿新衣是必须的。
林月正在后院安抚杰璋,听见院门外有马蹄声,抬头一看,只见鲁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来。
鲁才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还有一个长长的东西。
大黄看见鲁才,老朋友相见格外兴奋,向着鲁才就拼命摇着尾巴,鲁才轻轻拍拍大黄的头,算是和它打了招呼,尔后向林月一拱手,说一声,祝新年好!
又向院里其他人拱手,说一声,祝大家新年好!院里的人见到鲁才,都咧着嘴笑,忙不迭的回礼。
鲁才是李赐克心目中的偶像,他觉得有好久没见到鲁才了,现在冷不丁看见鲁才,也赶紧向他拱手,喊一声鲁大侠新年好!
鲁大侠?这是林月第一次听见李赐克对鲁才的称呼,鲁才也感到有些意外,瞥瞥李赐克,不以为然的向他笑笑,说一声谢过了。
自从福临登基以后,福临再也没有出宫,林月既没有见着福临,也没有见着鲁才,今天除夕,鲁才却来了,林月心里明白,必定是福临派他来的。
林月就微笑的看着鲁才。鲁才刚准备开口,林月赶紧向他使个眼色,意思是说话要注意。
鲁才愣了愣,怎么注意?只听林月说,以前是怎么说话的,以后继续这么说。
鲁才很懵逼,以前是怎么说话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好咽咽口水,皇.....,皇字刚一出口,林月就瞪他一眼,方大人给我带了话?
鲁才这才明白,原来是林月不希望有人在场的时候,提及皇上,现在还没到公开她和福临的关系,捂得越严实她就越安全。
鲁才只好点头,方大人说,新年到了,他对所有晚辈都赏了压岁荷包,也赏了一份给杰璋外公,方大人叫奴才给你们送来。
说完,鲁才让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上的一个盒子拿上来。
鲁才接过盒子,双手捧着,突然一下跪在杰璋面前,将盒子高举过头,嘴里说着,请小主子领压岁荷包。
杰璋被鲁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不知所措,呆愣的看着林月,林月笑笑,对杰璋说,快接过来,说谢谢干爹!杰璋这才伸手,小心翼翼接过盒子,再怯生生的说一声,谢谢干爹!
鲁才站起身来,拿起托盘上那个长长的东西,看着林月,对林月说,方大人还给您写了两个字,请您...,鲁才本想说请您接旨,但接旨是接皇上的圣旨,林月不让说,但不这么说又该怎么说呢?鲁才眨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很为难,原本简单的事,到了林月这里怎么变复杂了呢?
林月不管这些酸不拉几的程序,她将鲁才手里的东西一把拿过来,展开一看,好家伙!这是福临写的“福月”两个字,字的下面有他的落款:爱新觉罗.福临,落款处居然还有他郑重其事盖的一枚印章。
原本福临的字歪歪扭扭写得很不好看,但现在看这字周正了很多。当了皇帝突然就会写字了?林月一边看着字,一边疑惑的问,这是他写的?
鲁才一头黑线,啥!你敢怀疑真龙天子?林月并不看鲁才惊吓的表情,将那幅字的卷轴重新卷起来,看看托盘,见托盘里还有一个盒子,问,还有什么?
鲁才赶紧将那个盒子双手呈上,这是方大人送给您的新年荷包。
林月不待他啰嗦,从鲁才手里拿过盒子,打开一看,眼前一亮,哇!好精致好漂亮的一个荷包!荷包如宝瓶形状,外面用金线绣着几朵鲜艳的花,正中间是一对鸳鸯戏水,绣工非常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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