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克又说,铸造钱币太多,不仅会引发社会不稳定,还因为铸造钱币并不合算,因为铸造钱币的成本很高,最大的成本是原材料和铸造过程中的消耗,扣除材料成本和消耗成本以后,能不亏就算好的了。所以,钱币铸造得越多,亏损就越多。
福临和官员们尽皆愕然,铸造钱币成本高?不合算?
车克再解释,如果一定要用铸造钱币的方式解决库银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铸造劣质钱币!
车克话一出口,官员们都哗然,铸造劣质钱币解决库银亏空,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危害,朝廷再没有钱,也不能铸造劣质钱币,铸造劣质钱币等于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福临问,制造劣质钱币不可取,那其他收入呢?
车克说,今年盐业,地丁钱粮等一共收入了两千四百多万两银子,户部对今年的支出作了预算,在没有天灾和其他意外发生的情况下,我们库银每年缺口在一半以上。
听着车克的禀报,官员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皇上的心情一定很焦躁,皇上焦躁就一定会暴躁,如果大臣们再肆无忌惮发表意见,稍不留意,话不投机就会触了皇上的霉头,所以,大臣们都不敢说话,朝堂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福临确实很焦躁,不说大清国国库每年的开销,就连皇室内库每年的宗室俸禄,祭祀仪宪,再加上陵寝供应,宫廷修缮,采办织造等到底要花多少银子,他心里并没有确切的数字,就国家银库里这点钱,别说保证国家正常运转,军队战备,连吃饭财政都算不上。
福临急得头上冒汗,瞪着堂下毕恭毕敬的群臣,群臣没人再敢吱声。福临大为光火,大清国这么大,朕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朕手里没钱,叫朕怎么管?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呀!朕到哪里去找钱?如何解决财政困局?朝廷缺钱,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当穷皇帝真是太难了!
福临想起明朝末年,天下大乱之际,明朝国库空虚,以致兵变民怨不断,最终葬送了大明万世基业。想起明朝就想起那个吊死鬼崇祯,皇帝穷得上吊而死,这是何等绝望和悲哀?
福临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屁股下面像有一团火,烧的屁股生痛,他恨不得撩起龙袍就跑出去,但他是皇上,不是和尚,和尚跑了庙还在,皇上跑了,他的江山就没有了。皇上不能说跑就跑,再难的场面,还得由皇上支撑着。
这时的福临很懊恼,朕不会当皇帝,可以抄别个皇帝的作业,抄谁的?论文才,自己不如南唐后主李煜,李煜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诗词,流传至今,而自己一看书就想睡觉,写文章拿起笔来就开始焦躁;论武功,自己不如宋武帝刘裕,刘裕灭西蜀,败南燕,收复淮北山东河南关中,而自己虽然上过战场,活捉了毛文龙,打死打伤敌人得军功,不过那军功是怎么得来的,他再糊涂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论潇洒,自己不如唐玄宗,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成为千古绝唱,而自己连娶谁做老婆都不能做主,想见见林月都难。
一想起林月,福临忽地来了精神,如果林月在场,朕一定要让她坐在朕身边一起议事,什么垂帘听政?林月不需要垂帘,她堂而皇之陪朕坐着就成,大臣们禀报的所有事,只要有林月在,天空就会飘来五个字,那都不叫事儿!银子不是个事,赈济灾民不是个事,修桥铺路不是个事,军饷也不是个事....。
但林月现在在哪里?听鲁才探报,说林月送老爷子等人回仓西县去了,不在京城,过段时间她就要回来。
福临想起林月,心里一激动,龙根的伤还没好利索,感觉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福临无奈,只好继续烦恼,看着站在朝堂里的人,这些人除了给自己增添烦恼还能有什么用?朕不仅缺钱,还缺人,缺林月那样脑子灵光还能变出银子的人。
官员们全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皇上呆愣着在想什么?朝廷缺钱,不是一般的缺钱,也不是现在才缺钱,朝廷一直都缺钱,缺钱的日子年年都不好过,再不好过,但年年都在过,不是见惯不惊,而是无可奈何,既然无可奈何,就没有发言权。
全场继续哑然。
哑然没多久,姜祖飞却不合时宜的突然打破了哑然的尴尬场面,跨前一步,向皇上拱手,启禀皇上,礼部有事禀报。
福临皱着眉头,很不耐烦,讲!
姜祖飞将奏折双手呈上,李公公接过奏折,放在福临龙案上,福临见奏折扉页写着放足两个字,一愣,什么时候了,既然要奏报放足的事?心里就不免窜起一股无名火来。
只听姜祖飞说,礼部准备从今年开始,每年集中开展一次放足运动,动员全国女童父母家人不再给女童缠足,缠了足的女童一律放足,对放足的女童父母给与奖励,这项运动,计划每年支出十万两银子....。
姜祖飞顾自说着放足的事,所有官员都懵逼了,皇上和大臣们被军国大事折腾得要死要活,礼部尚书却不合时宜的奏报女童放足的事,还说对放足的女童父母给予奖励,计划每年支出十万两银子!
所有官员全都看向姜祖飞,在他们的心目中,姜祖飞并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官员,他每次的奏报,既有依据也有靠谱的解决问题建议,今天姜祖飞怎么会如此不识时务,在皇上和大臣们被军饷,救灾,修桥,漕粮运输折磨得焦头烂额之际,公然提出为女童放足?礼部负责整肃社会风化,女子缠足,有损风化,朝廷历来不支持女童缠足,但礼部任何时候提放足的事都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重点不是该不该放足或该怎么放足,划重点敲黑板,现在是如何解决军饷,救灾,修桥,漕粮运输的军国大事,姜祖飞这个时候提放足,不仅提的问题不合时宜,提的时间也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就算了,姜祖飞居然还提出每年为女童放足支出十万两银子!这不是向皇上焦躁不安的烈火上浇油吗?
大家看向姜祖飞的眼神都很惊异。
福临知道姜祖飞与林月的关系,对姜祖飞固然是比较客气的,福临按捺着怒火,不解的看着姜祖飞,心里也很纳闷,今天的姜祖飞怎么会如此不靠谱呢?
车克正焦虑得忧心如焚,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既然向姜祖飞骂起了粗话,放足?你在放屁!户部没钱!放足放屁都没钱!
车克一怒吼,所有人都不敢作声。姜祖飞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车克说自己向皇上禀报放足是在放屁!姜祖飞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虽然不擅长吵架,但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也顾不了许多,指着车克就怒斥,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才在放屁,你全家都在放屁!
车克在朝堂上,除了被皇上骂,还从来没有被另外的官员骂,他心里原本对今天因为户部没钱,但要钱的大臣都把矛头对准他,他忍着一肚子气,正没有地方发泄,见姜祖飞骂他也在放屁,而且全家都在放屁!车克按捺不住冲动,就对姜祖飞一脚狠狠踢去,姜祖飞知道自己打不过车克,但打不过也不能示弱,姜祖飞闪身躲开,不服气的向车克吐一口唾沫。
车克一脚踢空,反作用力差点使他跌倒,车克气急败坏又去抓姜祖飞,姜祖飞不敢迎战只能跑,皇上没宣布退朝,他就不敢跑出乾清宫,只能在文官武将中间钻来钻去,朝堂秩序顿时失控起来。
日常朝堂议事,文官武将都是参加的,对国家管理重大事项的讨论,武将们一般不说话,他们不懂政治,不懂国家治理,免开尊口,但如果议的是打仗之类的事,文官们对军事不懂,也很少有人发表意见。
不过,打仗的事总是没有国家管理中的事多,所以,平日文官们议事,武将们就显得百无聊赖,今天武将们突然见两个文官打架,他们居然都兴奋起来,好难得的奇观呀!但这奇观对武将们来说真是痛心疾首,男人打架,哪能用手抓脚踢吐口水的打法?甚至自己还因为站立不稳差点跌跤?有人就兴奋得鼓掌助威,大声喊着,壮哉壮哉!加油加油!
刘奕杰见状,伸手将车克拦住,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请车克兄息怒。
车克见出面阻拦的是左都御史刘奕杰,又听皇上一声怒喝,朝堂之上,闹什么闹!
车克这才狠狠瞪了姜祖飞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朝廷六部中最牛逼的是户部,最受气的是礼部,户部掌握着财政大权,各部伸手向户部要钱的时候很多,每次要钱都要看户部尚书的脸色和心情。而礼部则是花钱最多的部门,户部没钱,礼部每次向户部要钱都比其他部艰难。
再说,现在的户部尚书是满人车克,礼部尚书是汉人姜祖飞,江山是满人打下来的,汉人自然比满人矮了一大截。
不过,当满人大臣和汉人大臣发生矛盾时,朝廷为了顾全大局,对肇事的满人也是要处罚的,只是处罚满人大臣的结果与处罚汉人大臣相比,则是明显的庇护,所以,朝堂上议事,满人和汉人很难起争执,更别说打架。今天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人居然都爆了粗口,而且礼部尚书还被户部尚书追打,朝堂上曾经发生过福临追打大臣被黄台吉喝止的事,武将之间也有因为战场结怨或一言不合拳脚相加的场面,但文官之间在朝堂打架,实属罕见!
令大臣们更加惊愕的是,平日看着温文儒雅的礼部尚书姜祖飞,今天怎么会如此大胆回骂户部尚书车克?他是脑袋进水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姜祖飞这次为什么胆大,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禀报的事,是林月交办的事,林月与皇上什么关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皇上庇佑,为林月做事,姜祖飞自然浑身是胆雄赳赳!
福临将大手在龙案上重重一拍,呵斥车克,尔敢在朝堂上骂人打人,退朝后,自领杖责五大板!
怎么不是在朝堂上被打五大板,要待退朝后再杖责呢?因为议事还得继续,几乎每项事都与户部的银子有关,现在将户部尚书拖下去打板子,涉及户部银钱的事谁去执行呢?所以,挨板子也只能待朝堂议事结束后执行。
别看皇上只责罚车克五大板,但执罚的打手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打在屁股上的每一板,其力度,其部位,伤的程度都是有标准的,一般人被打五大板,屁股会被打得皮开肉绽,疼痛很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