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诗雨的质问，空桑一时无言。

的确，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的。

就如同这不老草制作的八仙香。

对于刘煜阳这样的人而言，那就是毁了他人生的毒品。

可是……对于病痛缠身、人生苦痛的人来说，八仙香满足了他们那脆弱的愿望。

哪怕这愿望是虚假的。

但是那种温暖人心的感觉，却是真的！

想到这里，空桑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松。

陈诗雨见状，眉心一挑：

“看来……你是认同了我说的话了？”

空桑微微闭起双眼，原本因情绪起伏而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的平稳下来。

事到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神父的可怕之处。

也终于明白，为何开膛手张琳如此忌惮此人。

因为……神父就像是一个剧本的作者。

他从来不会亲自完成什么，但是他找到的棋子，却有着疯狂的执念。

这种执念，偏偏又不是常理当中认为的极恶之人，而是一些善恶混沌之辈。

……

就如同陈诗雨。

她的前世是谁暂且不说，但是她此生从诞生到出生，她没有害过任何人。

可是，她此生的血亲却要害她。

……

寄宿在欺魂草内的婴灵……

她也是被强行打掉，并且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弃如敝履的。

理由，仅仅是因为性别，所以就吝啬的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没有人询问过她，却又以手段让她进入了所谓的欺魂草，变成了一个所谓的男婴。

而后，在互相吞噬之下，她又变成自己痛恨的女婴，且承载了原本三个婴灵该有的怨恨。

最后，更是被陈诗雨当做处理八仙香的核心能量。

……

陈冬、王春霞，明明是两个心怀慈悲的医生。

唯物主义的他们，在最后手无足措的时候，选择相信了玄学。

可也许是医者的骄傲，或者是……人类惯有的一种侥幸心理。

他们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抵抗不老草的侵蚀。

所以，在欲望成真之下，他们又变成了恐怖的刽子手！

在那漫长的岁月当中，他们残杀了足以摆放在整个标本室的数量的婴儿！

……

那些怨恨无比的婴儿，他们也很无辜。

呱呱坠地之下，明明正要享受这个世界所带来的美好。

可是却因为不老草这样的东西，以至于他们被残忍的杀害！

……

可是……转念想来。

对于那些本就绝望的人来说，不老草又是最后可以帮助他们的东西。

“呼……”

忽然，空桑长吐了一口气。

陈诗雨似笑非笑的看着空桑：

“看样子，你似乎有所明悟？”

空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在看到空桑眼神时，陈诗雨呼吸一滞。

那种眼神……那种没有了任何犹豫的眼神，让人不安！

此时，空桑幽幽说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不老草对于那些深处绝望深渊的人，是最后的慰藉。”

“我不否认这一点。”

“这种融合了朝鲜神话十长生，和九州神话八仙献寿的产物，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还是帮助了一批人。”

“但是……《道德经》曾言‘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万事万物，若按照‘道’来衡量，根本没有所谓的正反面。”

“所谓的正反面，也不过是彼此依靠之下的对立分别而已。”

陈诗雨皱起眉头，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神神叨叨的！”

空桑笑道：“我啊……终于明白了我是多么傲慢的一个人。”

“曾经的我，一度认为自己所行便是善。”

“我为鬼魂考虑，为活人考量。”

“我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好。”

“然而在这八仙香之案下，我看到了不同的理解。”

“这一点我要谢谢你。”

“我认为八仙香是恶，但是对于你口中的那部分人来说，八仙香是善。”

“所以，这不能代表八仙香是善是恶，也不能代表我和你是善是恶。”

陈诗雨冷笑道：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对八仙香的认可吗？若是如此……”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水流之声。

陈诗雨脸色一沉，几乎是不及反应之下，便被一道翠绿色的水流击中！

碎裂成蝴蝶一般的玻璃上，反射出了那翠绿水流正在席卷整个教室的场景！

前一秒，还在和空桑嬉笑的同学，在这绿色之水的作用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声。

他们的皮肉开始腐烂，逐渐露出了里面不老草互相绞缠的真身。

而这不老草，竟也仿佛遇到天敌一般，在翠绿的泉水之中开始迅速枯萎！

下一刻，被不老草托举起来的陈诗雨，怒视着空桑：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能够回心转意，我未尝不能用八仙香帮你，既如此……”

不等陈诗雨说完，那翠绿色的液体再度冲刷而上！

陈诗雨目眦欲裂之下，操纵四周的不老草抵挡。

但原本应该有着再生之能的神草，却在这绿色泉水之下毫无一战之力！

“怎么会这样！”

“你这是什么手段！”

“情报里明明没有的！”

然而，空桑举着打更锣，脚下那翠绿的泉水还在不断诞生。

“我作为打更人，核心修炼的《招阴诀》，乃是召唤九狱九泉之水。”

“我修炼到五泉之后，便迟迟无法寸进。”

“如今我明白了。”

“我的傲慢，来自于我天真的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善恶划分。”

“但实际上，有时候根本不用这么复杂。”

“只要……从心就好！”

“每个决定，注定会让一部分人受益，也会让一部分人悲伤。”

“承担这样的结果，且不会瞻前顾后般的后悔，如此行进便足够了。”

“陈诗雨，这是幽泉水。”

“在九狱九泉当中，幽泉水……是专门对付山精野怪的！”

“不老草在古朝鲜神话当中，虽然是一种长生不老的神草。”

“但以其位格，放在九州大地上，也就是一种得天地精华的草药罢了。”

“不老草……符合山精野怪的概念，也就符合被幽泉水吞噬的概念！”

说着，空桑双手一合，身边迸发而出的幽泉水直接穿透了四周。

一个个黑色的窟窿，如同破碎的空间。

而陷入到那八仙香美好当中的赵小呈和钱翩翩，被幽泉水冲刷之下，瞬间清醒了过来。

“空桑？”

“我这是……”

愕然之中，幽泉水化作两只手臂，便将钱翩翩和赵小呈拉了回来。

此时，两人的脸色都很复杂。

“我……我见到了自己的老师。”钱翩翩苦笑道。

赵小呈叹了口气：“我得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家庭。”

“对了，赵悦呈呢？”

空桑笑了笑，看向陈诗雨：

“大呈子……可不需要我拉他回来。”

话音落，不远处传来一阵牙酸的破裂声。

陈诗雨顿时变了脸色。

那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她猛地转过身来，却见赵悦呈拿着狼牙刀，一脸狞笑的从破碎的空间里钻了出来。

毫发无损的钻了出来！

“砰！”

狼牙刀重重斩落之下，陈诗雨操纵不老草抵挡的同时，抽身躲避。

“你……这不可能！”

“我给你安排的是最完美的人生，你怎么会……”

赵悦呈嗤笑一声：“完美？”

“我赵悦呈可从来不信那些虚无的东西！”

“我只信任你面前这个敲锣的，还有……我自己的刀！”

“那什么家庭和睦、朋友情谊的恶心剧情，让我真是反胃的很！”

陈诗雨听了不由咬牙：“你这个……怪胎！”

赵悦呈冷笑着钻入教室内，一步一步逼近陈诗雨：

“没错，我就是个怪胎！”

“所以，你那套蛊惑人心的手段，还是别用来蒙骗我了！”

话音落，一声狼嚎，刀光一闪，眼前的陈诗雨便被劈成了两半。

刀光并未就此停止，在斩杀了眼前的陈诗雨之后，更是直接将整个教室都劈成了两半。

在一阵破碎之声下，八仙香营造的世界瞬间消失。

空桑等人，也重新回到了钟塔庙宇之内！

定睛一看，陈诗雨的全身，正在被不老草所包裹，连通着后面的八仙雕像。

“你们……当真是不识好歹！”

这一刻，整个钟塔开始崩散！

那些婴儿木雕头颅，一个个发出嬉笑之声的不断被不老草卷起融入陈诗雨体内。

八仙雕像，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挪动巨大的身体。

“轰隆！”

整个工厂内，所有隐藏着的欲兽、食香鬼，也在此时纷纷破土而出。

他们魔鬼一般的身体，也被不老草迅速吞噬。

逐渐的，以陈诗雨为核心，竟是变化成了一尊八头十六臂的庞然大物！

那象征着八仙的八颗头颅，被不老草贯穿面部五官，发出一阵似魔似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