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的机动三轮车最初沿着国道行驶，国道由国家投资兴建，采用了多层路基，柏油路面，在这时代是妥妥的高质量公路。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三轮车即便谈不上风驰电掣，也是又快又稳。

等三轮车速度超过了40公里，一车青年干部们与技术人员就感受有点‘飘’，肾上腺素分泌随即提升，情绪也随之提升起来。

“师傅，能不能再开快点！”

“师傅，慢点！”

坐在后面的年轻干部们欢喜的说道。杨向前作为领队，坐在驾驶位旁边。听后面家伙们很是开心，也开口说道：“师傅，稳着开。”

沿着国道跑了一个多小时，三轮车转入了省道。路面当即窄了许多，道路上的车辆也从卡车以及客车为主变成了小型车辆，以及自行车。自行车包括三轮以及两轮车，不管是几个轮子，车上全都载满了货物。尤其是两轮自行车，车后座上方与两侧用绳子捆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杨向前看着奋力登车的骑者，不由得感叹群众的吃苦耐劳。

中午吃完饭，向着镇上出发的时候，机动三轮行驶上了土路，行驶速度立刻降低到了25公里左右，后面的青年们也开始随着路面的起伏而起伏着。

终于到了目的地，在镇子口下了车的青年干部都扶着三轮车站立，几乎动弹不得。有些耐不住颠簸的还干呕一阵，这样的路况真的太难受了。

农民们赶着大车正在进镇，看到机动三轮，都转过头一个劲的看。拉动这些大车的牲口有马，有骡子，还有驴。而大车无一例外都用上了橡胶轮胎以及带轴承与减震弹簧的底盘。即便是驴车，也都轻快的很。

有驾车的车把式在经过的时候，对着干部们喊道：“老师儿，这是啥车啊？”

“是三轮车。”技术人员答道。

“恁从哪儿来的啊？”车把式很是好奇。

“俺们是政府的人。”技术人员答道。此言一出，杨向前就觉得自己之前忘记盯住技术人员了，即便是政府的，也别说是政府的。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后小心。

听闻这几位是政府的人，驾车的脸色一变，赶紧驱动牲口，想尽快离开。

看到如此，杨向前心里明镜一样，这几年政府兴修进本水利，大量动用劳动力。尤其是在吴灵圃高强度动用劳动力下，群众真的怕了。见群众急急忙忙的要走，杨向前喊道：“俺们是何主席派来的。”

听到‘何主席’三个字，看都不敢看杨向前一行人的群众当即转过脸来，举着鞭子的手也停在半空。有些群众只是愣了愣，还是赶车继续前行，有些群众神色已经缓和下来。就在他们想交谈之时，远远就见镇上的干部们正向镇子入口过来。群众也不再多话，催动牲口继续前进，再不停留。

年轻干部们很讶异于这样的变化，有人低声问道：“局长，这差别咋这么大。”

杨向前没有回答，只是让同志们赶紧缓缓，马上要去镇政府，尽量看着精神些。镇上的同志迎接的时候很是热情，毕竟镇归县管，县上面的行政单位是市。镇的行政级别比杨向前所属的市低了两级。路上，前来迎接的镇办公室主任试探道：“俺们接到县里的文件，说今年不搞水利大会战了？有这回事么？”

杨向前又不是水利部门的，当然没看到过文件。而且吴灵圃走人之后，市委市政府也没人乱动，杨向前本以为只是不提水利或者基础建设大会战，没想到县里面竟然直接下文。看来大家表面上不吭不哈，做事其实很快。

可这话当然不能说，杨向前笑道：“既然县里有文件，就按照文件来。”

政府招待费用有规定，陈州乃是鱼米之乡，饭菜不多，味道则相当不错。而且新政府对于饮酒有极为明确的规定，尤其是下文对于‘敬酒文化’严厉禁止。所以饭桌上虽然有酒，但杨向前他们不提敬酒，倒是喝的很随意。

不过几小杯下肚，就有人试探着问起吴灵圃被调离的事情。杨向前呵呵笑了笑，只是说的确有这回事。关于其他的询问却不接腔，这让饭桌上气氛冷淡了些。但是杨向前问起本地的变化，镇上的干部们又激动起来，镇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说道：“杨局长，俺们镇最近发展的很好。明年就准备开始种两季……”

第二天起床后，杨向前拿出镇上经济数据统计表。手指沿着镇子上的作坊名单划过，每停下来，他就写下一个作坊的名字，作为考察的对象。虽然出发前就已经大概有了思路，直到亲自看到镇子上的情况，杨向前才对镇子有了个大概的感觉。

上午9点以后，作坊什么的才会开门。所以9点半，杨向前他们乘坐着机动三轮到了镇子中。此时镇子上大部分店铺都开了门，秋收结束后，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店铺前停着各种大车，自行车。机动三轮穿行其间，吸引了群众的目光。

第一个考察的乃是舂米作坊。按照地址找到位置，就见舂米作坊的大门半掩着，并没有什么人。随行的镇办公室副主任见车停在这里，当即说道：“杨局长，你早说啊。这个作坊要关门了。”

“为什么？”杨向前没想到第一个选择的作坊就这么一个局面，却不是很讶异。

副主任连忙解释道：“镇上开了一个用机器的粮食加工厂，脱壳又便宜又快，这家舂米的作坊没人来……唉……”

说到这里，副主任神色间有些遗憾。杨向前当即问道：“中间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出人命了？”

副主任一愣，连忙摇头，“肯定没出人命！”嘴上这么说，办公室副主任心里面却是非常讶异。这位市里的杨局长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对事情的判断还真的准。这绝不是能糊弄的人。

看着杨向前干净利落的整齐短发，以及明亮的眸子，副主任小心的答道：“这家舂米的有三个儿子，见生意不好，气不过，就去那家用了机器的粮食加工厂门口闹事。后来打起来了，差点出了人命。两家都被抓了人，好像就要判了。”

说完，副主任一位杨向前会很自然的训斥几句，不成想杨向前只是拿出笔，快速写了起来。副主任想凑上去看，却不太敢。杨向前快速写完，收起笔记本，招呼副主任和随行的同志们一起上车，前往下一家。

这家也是镇上也算有点年头的作坊。之所以说是有点年头，因为在过去几十年的经济恶化中，真正的有年头的作坊铺子大量倒闭。现在的这些作坊铺子，成立的时间远不如东北地区的一些老企业时间久。在记录里，这家铁匠铺是6年前由一个从外地学成手艺的远房亲戚接了之前老铁匠的铺子。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越过围墙传到外面，杨向前在镇办公室副主任的引领下进了铁匠铺。从外面看，铁匠铺还不小，进到院子里就见铁匠铺里面有不少屋子，空地上靠墙边则是一些火炉，真正的空地其实很少。

副主任进去找作坊老板，杨向前就和随行同志一起看铁匠铺。就见一众伙计们正用铁钳夹着金属物件放到炉子里烧，烧红的铁件被拿出来捶打。在院子里捶打，金属碰撞声听得更令人不太舒服。能确定的是，这家铁匠铺的生意很不错。

此时，一位40岁左右，身材中等的男子随着副主任出来。互相介绍后才知道，这位就是铁匠铺的老板。几人进到后面屋里，虽然叮叮当当的捶打声还在持续，但是直接面对的时候好了很多。杨向前与铁匠铺老板寒暄几句，就貌似不经意的问道：“老板，你这鼓风机好像还是人力的？”

铁匠铺老板年轻时候也曾经走过江湖，见过世面，听杨向前这么讲，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应对杨向前的问题，“领导，你认识卖新式鼓风机店家？”

杨向前笑道：“我并不认识。店铺经营，自然是够用就好。”

铁匠铺老板当即连连点头，“是啊，够用就好，够用就好啊。俺现在的店铺就缺人手，鼓风机用的很顺手。”

杨向前见老板总算是不怀疑自己是来强买强卖的，才继续问道：“你这里招收的学徒，是看身体好？还是能吃苦？还是有些关于打铁的知识？”

铁匠铺老板不敢接腔了。做生意就得能混，能识人，能应对。铁匠铺老板觉得自己在这些方面还行，能对付。所以第一眼看到杨向前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官员应该不是坏人，甚至看他的举手投足，不说一身正气，至少没有邪气。

可这位官员所问的话，怎么听都太关注店铺经营。若是以前的贪官污吏，那就是要逼着老板掏钱，或者强塞人进来。这几年新政府真的不搞那些破事，看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对杨向前的尊敬，杨向前应该是比镇长还大不少的官。按理说，这种官也不会揪住一个铁匠铺不放手。所以杨向前的问题硬是把铁匠铺老板给整不会了。

最后，铁匠铺老板拿出最后一招，就是‘实话实说’。他站起身，对着杨向前作了个揖，“这位领导。在下觉得领导是想指点在下一二，只是在下不懂官场里面的话，听不懂领导的意思。还请告知在下，领导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只要在能听明白的，定然全都说出来。要是领导还这么问话，在下快被吓死了。”

杨向前与随行的同志忍不住面露笑容。别说，在镇子上可不是很容易就能遇到这样的思路清晰的人物。而副主任最初被铁匠铺老板的率直给吓了一下，但看到杨向前的反应，心中大定。只要铁匠铺老板没有影响到杨向前的心情，那就没啥问题。

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下，杨向前说道：“老板，请坐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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