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县政府会议上王占东没有任何表态,也没有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
但是散会之后,王占东不顾关婷婷的劝阻,还是坐上车前往苍山下勘测队的临时驻地。
因为道路状况非常糟糕,县里的公务用车都是小轿车或者城市SUV,王占东让关婷婷开着自己的牧马人去。
关婷婷无奈,只好各办公室收集了几个靠垫接来暂时在车上给王占东做防护。
一路颠簸,王占东到了勘测队的驻地。
驻地周围一片狼藉,很明显就是被人为破坏的,本来在野外工作条件就不怎么好,如果有人刻意的阻挠,谁能安心工作,不离开那才是怪事。
林硕老爷子还在和勘测队的领队对话,但显然这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退休专家的话没有什么作用。
交运局和住建局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还在劝说着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勘测队,看见王占东来到,上前来解释。
勘测队是从市里请来的,工作开展不下去,县里又迟迟不解决,人家不愿意留下。
王占东是真的没想到县里机关单位这么不负责,还真就能做到事不关己的态度,都在观望,似乎与他们根本无关。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各地为了政府行为出动这样那样的人,居然在苍蓝县根本就没人前来解决。
王占东上前说明了身份,恳请他们给他几天的时间。
林硕老爷子一脸无奈的站在王占东面前,沧桑的脸上说不出来的着急。
听说王占东要进山和护林队的沟通,老爷子非要一起前往,这可把关婷婷、路涵盛吓得不轻。
一个刚出院的副县长,一个年迈的老专家,这要是出了任何问题,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然而这一老一少的固执也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只能叫上现场交运局和住建局的同志一起陪同前往。
从勘测队的驻地到山脚下并不远,他们一行人刚走到有坡度的地方,两个护林队的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上山做什么?”
“你们是护林队的?”王占东不答反问道。
“我问你们上山做什么?”两个护林队的脾气也很是急躁,手里一人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很是警惕的再次问道。
路涵盛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这是苍蓝县的王占东副县长,你们护林队的队长在不在?”
或许是王占东的身份起了作用,原本紧张的气氛消失,两人点点头。
跟随着护林队员又一路前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没多久就看见了几个小院,护林队的人都是群居在一起,方便照顾。
王占东也终于见到了护林队的队长,也是这群人的头。
这是一个年龄超过了六十岁的老者,但看上去比常年在野外工作的林硕老爷子脸上的风霜痕迹更重。
老者名叫袁天义,是这片林区的老护林人,从中年开始,据说那个时候他还在政府单位工作,辞职之后和这些村民一起,二十年就守着这片山林。
王占东看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和那双沧桑的眼睛,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意。
袁天义虽然不善于表达,但却认真的听完了王占东的讲述。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山下是我们护林队这些队员二十多年来坚守的底气。”
袁天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占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他是副县长,但他代表不了苍蓝县政府,不能给这些守林的护林队队员任何承诺,他们带着妻儿,现在都是祖孙三代。
种田与守林可以合理的分隔时间,但如果去工厂上工,就算不被嫌弃,他们也愿意,但谁来守林?
他们看重的不是那份五十年的承包期,而是五十年的守护责任。
“老人家,请你相信我。我不代表政府给你承诺,但我承诺这片山林会一直存在。至于你们的生存问题,一样可以解决,不只是靠山下的土地。”
“年轻人,你不懂土地对于我们的意义。”
“您说,我也好好听听。”王占东很是真诚的说道。
“土地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生活的依托。没了土地,我们就会少了魂!”
袁天义的话很简单,却是非常朴素的情感。
到这个年龄的老人,你告诉他现代生活,他可能会羡慕,甚至向往,可是都要基于他能守住他的根和魂的基础。
王占东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出去,让我和袁老、林老一起待一会儿。”
关婷婷转身招呼其他人都离开。
袁天义没有阻止他们离开,甚至让自己的家人和护林队的都离开。但是在屋内就只剩下王占东、林硕和他的时候,他却很是意外的说出了一段话:“年轻人,你不要试图来说服我。我们守护山林还有这个山林的秘密,是你不明白的。”
王占东虽然疑惑袁天义口中所说的秘密是什么,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方式试图说服这位固执的老人。他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了苍蓝县的地图。
他并没有打算从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在详细的劝说眼前这个老人,而是选择了这样更直观的方式,“老人家,您看,这里是苍蓝县,这里是县城,这里是苍山,而这里是西城区,这里是桥河村。还有这里是临湖区,绕城公路就从这里经过。”他一边画一边解释着。
“我知道您可能担心一旦山下的土地被规划成城区,苍山就会受到威胁。但是,它就像是苍蓝县和西城区、临湖区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实话告诉您吧,市政府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想要打开这道屏障,让苍蓝县与东临市更好地融合发展。但是目前还在等待上面的批文。”
“您应该知道苍山对面西城区的桥河村吧?那里已经关停了所有的锰矿开采和加工小作坊企业,村民们也都迁走了。所以说打开这道屏障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的。”
袁天义听着王占东的解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或不满情绪。
相反地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声调说道:“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王占东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老人的反应如此怪异,和他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心中有种很不好的的慌乱。
袁天义愤怒、甚至赶他出去,他都可以理解,这是正常的行为,但是老人却明显感觉到情绪低落,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袁老,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我虽然不能代表东临市政府或者苍蓝县政府,但如果您能说服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如您所愿。”王占东放下手中的木棍,非常坚定的说道。
“哎!”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等等。”
在王占东和林硕不解的目光中,袁天义从凳子上起来,走进里间的卧室,一阵翻动箱子的声音之后,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人手中拿着一个密封很好的铁盒,看样子还不轻。
王占东连忙站了起来,走过去想要接过铁盒,袁天义似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放手了。
等到重新坐下,老人从腰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王占东,“你打开自己看吧!”
王占东疑惑的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这只是一把明锁,只是因为制作的材料才显得很重,但也可以看出里面的东西非比寻常。
林硕看了铁盒一眼,站了起来,“王县长,我到外面等你。”
他预感到打开铁盒,里面会有些东西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的。
但是王占东却阻止道:“林老,你是少数已经知道的内情的人,事关新的开发区,多一个人了解也能多一分判断。”
林硕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来。
王占东的手一扭,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值,标注有一些符号和数字,但是在王占东眼里和天书没什么区别。
纸是一张一张的,大约也就是A4纸,但是从上面的折痕和纸张的卷边来看,似乎是经过了很长时间揣在兜里的感觉。
“这是?”王占东疑惑的看向袁天义。
“他应该看得懂。”袁天义指着林硕说道:“我知道他是退休的道路桥梁专家,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的报道。”
王占东把箱子转了个方向,面朝林硕,“林老,你看看是什么。”
林硕戴上老花镜,仅仅看了几张纸,就开口道:“这应该是苍山的坐标图。不只是标注了位置,还有一些涵洞的深度、位置。”
“没错。这就是苍山的坐标图,是这二十年我们守林的期间,一点一点绘制出来的。”袁天义慢慢的说道。
王占东注意道老人的语气似乎很低沉,开口询问道:“这个资料有什么意义吗?”
“你问问林专家就知道了。”袁天义并没有回答王占东,而是头向林硕的方向仰了一下。
林硕在专心的看着这些纸上的记载,开始尝试一张一张的拼接,因为有坐标走向和经纬度,拼接并不难,只是因为可让他拼接的位置不够,仅仅只是上下几丈之后就没办法了。扶了扶眼镜,林硕看着这些图纸道:“虽然不是很专业,但看得出来这是真的花了功夫和时间,一米一米走出来的。”
袁天义这才接着说道:“这些图纸的标注,就是东临锰业公司当年开采的矿洞的位置,走向。”
“什么?”林硕失声的叫了出来,刚才在看图纸的时候他就在怀疑,只是因为铺开的位置不够,没有全貌,无法判断。
“苍山基本已经挖空了,一旦动苍山的,很可能就会大面积的塌方。”袁天义低低的声音在王占东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当年不是在关闭的时候已经填埋了吗?二十年也足够沉降了,就算还有空隙,也不至于大面积塌方吧?”王占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当初也以为是填埋了一部分,不过这二十年我们去查到的结果的确是填埋了一部分,是一小部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袁天义埋着头,低声的说道。
他似乎连抬起头来看着王占东都不敢,王占东眼睛注视着袁天义,发觉他一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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