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据李中易的猜测,耶律休哥要想完成这种不可思议的军事冒险,时间是他最大的敌人。
濮州,地处中原腹地,人烟异常之稠密。耶律休哥即使将沿途所有遇见的人,全都杀了灭口,依然会有一小撮漏网之鱼,会逃出来报讯。
另外,李中易本质上是个十分惜命的家伙,他自从带兵以来,一直都十分重视前敌预警的提前性。
神卫军和广锐军,也都是大周的精锐禁军,撇开快机动作战的脚力不提,他们只要摆开了阵式,或是扎下牢固的营盘,耶律休哥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完全吃掉他们。
耶律休哥需要时间,李中易同样需要时间,幸运的是,李中易是非爱惜生命,小心谨慎的家伙,未料胜,先预测败的个性,帮他抢回了不少时间。
道理其实很简单,耶律休哥不可能,把沿途的村庄所有人,全都杀得鸡犬不留!
所以,耶律休哥最正确的战术,应该是,昼伏夜行。这么一来,契丹精锐铁骑的机动力,势必要打上一个大大的折扣。
上次几乎全歼了善珊军之后,李中易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契丹人的精锐骑兵部队,大多没有夜盲症,包括皮室军和属珊军在内。
这次,李中易率领北上的兵马,除了羽林右卫和党项骑兵教习之外,广勇军、神卫军和广锐军,都只能举着火把,在夜间赶路。
两相对比之后,李中易所属部队的夜战优势,立即被化解于无形,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当然,李中易心中也十分有数,耶律休哥此次南下奔袭,必定不可能率领太多的兵马。
两万,甚至是一万兵马,已经是耶律休哥不暴露行踪的上限!
李中易心里有谱,由于羽林右卫携带了几样十分给力的杀手级武器,即使遭到数倍以上规模的契丹人围攻,也足以自保。
但是,有广勇军这个机动力不强,战斗力较弱的拖油瓶在身边,反而给李中易带来了很多要命的新问题。
一个好汉三个帮,羽林右卫就算是战斗力再强,也需要帮着打扫战场,看守战俘的帮手吧?
另外,值此主少国疑之际,多一支友军相挺,也就多一份力量嘛!
所以,让神卫军和广锐军加强戒备的军令,传出去之后,李中易紧接着,安排了几十名心腹的牙兵,去广勇军的大营之中,监督他们搭建起高标准的营盘。
事必躬亲,肯定会和诸葛亮一样,被活活的累死。
李中易回到中军大帐,就把颇勇找了来,捧着茶盏问他:“大家的士气如何?”
颇勇咧开大嘴,苦涩的笑道:“虽然钱粮按月放,从来没有短少过,可是,儿郎们真心想跟着您上阵杀敌。”
李中易微微一笑,这个颇勇,虽然是党项蛮族出身,却也在京城之中,混成了老油子。
颇勇虽然说得非常含蓄,李中易却品得出其中的内涵,翻译过来,其实是:在京城之中,光拿几个死军饷,弟兄们少了很多财的机会,荷包都不暖和了!
党项一族的勇士,从来就没有军饷这一说法,颇勇以前跟着家族部落一起作战之时,想要额外的收入,就必须靠抢。
这也就是契丹人所谓“打草谷”的党项版。
颇勇带着族人,跟着李中易东征西讨,虽然抢的东西一律要交公,再由李中易根据各部的实际需要,分配下来。
但是,这笔战争横财,也绝非区区几个军饷可比,足以令颇勇及其族人,过上富裕的好日子。
党项骑兵之中的富裕户,大多在开封城内置了田产,按照十抽一的比例,租给佃户耕种。
至于,城内的住宅,则主要是用于自住,有多余的房产,便隔成小间,赁给外地的商人居住或是当仓库使用。
党项一族,除了会拼命和抢劫之外,大多都没有生意头脑,类似这种精明的算帐,其实都是出于李中易的安排。
有恒产者,始有恒心!
如果,在经济方面无法顺利的融入中原,党项人其实很难真正的,在李中易的手底下安心卖命!
当然了,李中易安排党项人在京城内外置产,也有未雨绸缪的意味。
万一,李中易有一天失了势,谁会保护这些党项异族的财产?
以李中易的见识,自然十分清楚,要想真正结成同呼吸、共命运的团体,利益上面的输送及保护,才是最可靠的纽带。
如今,就算是颇勇有胆子煽动党项骑兵教习,反叛李中易,只怕是消息刚传出来,他的项上人头,已经被同族的聪明人砍下来,献给李中易作为邀功的礼物。
更何况,李中易早有预见性的在手下的各支部队里,实行严格的双长制,不使任何一位将领,享有一手遮天的实权。
以前,由于李中易在长圈里混得还可以,人面也广,又有高明的医术伴身,找他帮忙或是借钱的朋友,不老少!
可是,所谓的兄弟感情,完全经不起金钱或是权势的检验。李中易借出去的钱,大多都是肉包子打了汪星人,有去无回!
既伤了钱,更伤了心,那以后,再有朋友找李中易提借钱的事,过五千以上,就找理由推掉。
如今,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即使是父子,都要相残,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所谓“朋友”呢?
有了以前的经历,李中易变得十分的“成熟”,代价是,真可以当“朋友”的兄弟,越来越少!
“此次,咱们面对的是契丹人最精锐的皮室军,你们身上的责任,不可能小!”李中易心里很清楚,面对耶律休哥的进攻,仅靠步军是不行滴。
羽林右卫的战力,即使再强悍两倍以上,哪怕顺利的击败了皮室军,也难以乘胜追击,扩大太多的战果。
李中易面对的难题,其实也一直是两宋朝廷,应付北方金国和蒙古人南下侵袭的战略困境。
不过,李中易比“赵家人”多出了上千年的见识,自然有办法应对这个战略大难题。
在拿下灵州之后,同样是马背上长大,并且被李中易驯服的党项人,其实是源源不断的提供了战略突击的力量。
阵地步战,就由汉家儿郎全部包揽了。至于,追击战,就暂时交给党项人好了!
颇勇非但没有任何害怕,反而,搓着手,兴奋的说:“爷,您养兵千日,不就是要用在此时么?小的拿项上人头保证,哪怕拼光了,也要完成您的军命。”
李中易微微一笑,颇勇能够在得罪了党项族长拓拔彝殷之后,依然活得到今天,确实颇有几分大智慧。
颇勇察觉到了李中易的笑纹,不由凑过去,涎着脸说:“爷,小的有个非分的想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中易留意到,颇勇学了李云潇的语气,抛弃了此前大帅啊,相公啊,相帅的称呼,直接喊了爷。
敢把李中易唤爷的,其实都是追随身边多年的老人,心腹中的心腹。
颇勇顺着竿子往上爬,他想彻底融入李中易身边这个小团体的目的,昭然若揭!
虽然说,非我族类,其心有异。不过,熟读历史的李中易心里也很明白,大唐时期的很多重要将领,都是异族人,比较出名的有:高仙芝(高丽族)、李光弼(契丹族)、阿跌光进(突厥族)。
党项一族,作为李中易第一个征服的民族,他们绝大部分都生活在灵州军的实际控制区内。
经过打土豪、分牧场的阶级改造,严重削弱了长老们和族长们的残余势力之后,其实,经过整编后的党项族骑兵,已经可以算是李中易手头,比较可靠的机动作战力量。
打土豪分牧场,本质上,是李中易通过对党项一族财产的重新分配,从根子上胁迫整个党项族中的中下阶层的屁民,必须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李中易败了,已经尝到甜头的党项下层屁民们,绝对会面临,到手的肥肉,再次被抢走的巨大风险。
尤其是,获得提拔的骑兵将领们,无一例外,手上都沾满了长老们和族长们的鲜血。
颇勇也许是为了图表现,更可能是向李中易表忠心,他当着众人的面,亲手宰了拓拔彝殷的一个堂弟。
血债,必须血偿,这是党项人根深蒂固的风俗。手上沾了贵族之血的颇勇,再也无法回头,只能紧紧的跟随李中易,替他卖命打天下。
李中易品了口茶,眯起两眼,盯着颇勇,含笑问他:“你可知,耶律休哥如今在何地?他是个什么打算?”
颇勇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弓马上的造诣颇深,除了信仰、血统和风俗之外,他和契丹人并无本质性的区别,思维模式也是大同小异。
李中易这么问颇勇,除了带有考较的意味之外,还存有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
颇勇凝神想了想,小声说:“爷,说句不太客气的话,如果小人是耶律休哥,一定会优先考虑拿下大名府。若要拿下大名府,就必须先在野外,解决了羽林右卫。”
李中易知道颇勇还没把话说完,便一直含笑望着他,鼓励他畅所欲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