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也伸头看了看。
离得远，看不清，他就出去看了看，道：“好像有人在打架，走，阿耶带你去看看！”
这会儿他们还未正式上路，并没有暴露身份，李世民一手挟着闺女，跳下马车就过去了。
小团子在他手臂下尽力仰起小脑袋，看着漂亮阿耶，一脸懵。
虽然她出门经验不足，但还是瞬间就感受到了阿耶和阿兄风格的截然不同。
不止绵绵，迅速跟上的长孙冲几人也十分无语，只有尉迟敬德等人异常淡定，立马连姿态都散漫了，晃着肩膀跟在后头，非常像富少的打手。
走出一段路再看时，那边聚着一堆人，足有几百个的样子，看起来都是一些闲人，不像附近的农人。
李世民先站定看了几眼，然后才继续往那边走，一边走着，一边稍微把绵绵抱正了，大手罩住她小脑袋，先保证了她的安全。
然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微妙地变了，那个长安贵公子/年轻帝王的劲儿一下子就收了，变了一副很纨绔的样子出来，笑吟吟凑上去跟人打听。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街溜子，一点没把他当外人，就道：“哦，这边有个人，立了一个筐子，画了个圈儿，只要能在圈外把石子投进筐子，投进一个，就给一文钱。”
因为唐初用的开元通宝比较特殊，它结束了秦汉以来流通了数百年的铢两货币，属于第一枚“通宝”，跟别的朝代不大一样，所以就算绵绵都知道一点儿。
开元通宝，每十文重一两，每一文的重量称为一钱，而贞观年间斗米才三四钱，到四五钱左右。
所以一文钱已经挺多了。
而且绵绵总觉得这个事儿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于是奋力伸出小手手，推了推阿耶的大手，自己也想瞅两眼。
李世民把她抱正了，用眼神示意尉迟敬德给他拣石头，一边悠闲往里挤。
越往里，越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长孙冲和柴晏然怕不小心当了连接，不敢大剌剌往里挤，简直急得不行。
狄仁杰反应很快，打了声招呼，叫了几个禁军过来，把李世民、柴晏然和长孙冲三人挤在了中间，然后外层和内层隔开一小点距离。
李世民好像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一般，也没回头，迅速挤到了中间。
脚下围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栏杆，远处，大约几十步的距离处，立了一个杆子，杆子上挂着一个筐子，下头已经积起了一座石山，显然这游戏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日了。
有很多人正在投掷，但因为距离很远，所以看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投中。
李世民把闺女移到了左边，尉迟敬德已经抱着一怀石头过来了，李世民回手拿了一块，也不用做势，轻轻松松往里一扔。
啪叽一下就投进了筐中。
顿时，好几人纷纷喝彩，绵绵也毫无意外被阿耶帅到了，哇了一嗓子，捧着小手手。
李世民瞅了闺女一眼，笑着又拿了一块，仍旧轻松投中。
二凤粉看偶像耍帅，永远看不厌，绵绵奋力拍手手，无比捧场，小嗓子喳喳的。
接连投中三块之后，所有人都不投了，全都看着他投。
李世民一旦投中，大家齐齐喝彩，有人给他计着数，也有人挤过来检查尉迟敬德怀里的石头，还有人把自己捡的石头放进尉迟敬德怀里。
有个人朝这边移了过来，有人跟他打招呼：“裴小郎，八块了！”
“是是，”那人笑着应声，“吾也在计数了。”
长孙冲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约摸二十许年纪，长相只能算端正，却笑容和煦，眼神明亮，便显得格外可亲。
绵绵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心声猛然响了起来：
【呀！！是破烂大王裴明礼呀！！这可是裴明礼的名场面呀，绵绵居然给忘啦！！】
李世民的手略微一顿。
上次绵绵提过这个破烂大王，当时没来得及问，居然遇到了吗？
长孙冲迅速示意外层的禁军与他们离开一段距离，确认不挨着了，然后才开始静听。
绵绵已经开始回忆了：
【唐裴明礼，河东人。善于理生，收人间所弃物，积而鬻之，以此家产巨万。】（注：《御史台记》）
【人间所弃物，不就是垃圾！是破烂呀！裴明礼靠着捡垃圾致富，“家产巨万”，最早的垃圾分类大师！】
【然后他，“又于金光门外，市不毛地。多瓦砾，非善价者。乃于地际竖標，悬以筐，中者辄酬以钱，十百仅一二中。未洽浃，地中瓦砾尽矣。”】
【他好聪明呀！买了一块荒地，因为瓦砾多超便宜，然后搞了这个活动，根本没几个人投中，等于没花钱得到了一批廉价劳动力，“地中瓦砾尽矣”！】
【然后，裴明礼又用这块土地让人放羊。一来二去，地里积满了牛粪。而且他还事先拣拾搜聚各种果核撒在这块地里，再用牛犁将它翻起来。】
【一年之后，地里长出了茂盛的果树苗，斐明礼就把这些拿去卖，又赚了许多钱。】
【再之后，他又在这块地建造房屋，在房屋周围安置蜂箱养蜂贮蜜，地里全栽上蜀葵，蜜蜂采花酿蜜又传授花粉。蜀葵与蜂蜜都获得丰收，又能赚钱。】
【总之，一块地玩出花来了。据说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营生之妙，触类多奇，不可胜数”，后来他的名声传出去，被二凤给听到了，召他入朝为官，先做了什么御史，又做中书舍人，唐高宗时还升任太常卿。】
【对后世人来说，裴明礼的故事，属于小人物逆袭，很传奇很励志的！】
绵绵心里叨叨，李世民一边听着，仍旧悠闲地扔着石头。
他神情淡定，但周围的人已经开始亢奋了，许多人自发帮他捡石头，计数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绵绵也顾不上想事情了，跟着这些人奋力嚷嚷。
长孙冲默背了一番绵绵的心声，忍不住又看了疑似裴明礼的那人一眼。
毕竟，他的想法真的很巧妙，若真的执行下来，必定很划算，可是被李世民这一闹，就这一会儿，就扔了二十几块了，谈不上“廉价劳动力”了。
但裴明礼仍旧笑容满面，一点不见急迫，就光这气度，就叫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