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卫总管把那牛皮小包在胡桌上极小心地层层揭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银瓶来。
子辰拿过银瓶,将软塞拔掉,从里面倒出一点深褐色的药粉来,隐隐有点腥臭的味道。
子辰道:“卫总管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毒药?”
卫总管赧然道:“在下实在不知,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绝不是普通的药,一般江湖常见的毒药没有在下不识的。”
子辰点点头,盯着手中的银瓶细细研究,道:“凝烟从小就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欲置谖妹妹于死地,怎会拿普通的毒药去毒谖妹妹,让我们有后路可退?”
卫总管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子辰先把审问旺财的每一个细节说与卫总答听,然后锁眉道:“照旺财所说,他虽中了毒,应该中毒很浅,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我倒有一计,借他敲山震虎,看能不能从凝烟那里弄到解药。”
卫总管问:“怎么个敲山震虎?”
子辰说与他听。
卫总管沉吟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是好的。”
子辰点头,将那只小银瓶盖上软塞,依旧用牛皮层层包裹,揣在怀里,起身告辞。
子辰安排完诸事,惦记着若谖的安危,来到了荣禧堂,先去宴息处给老夫人问安,见大老爷、许夫人并方家三公子都在,各各愁眉苦脸的,心狠狠一沉,却不敢显露。
老夫人见了他,叫他坐下,问道:“你查出些什么?”
子辰一五一十地把调查的经过说了一遍,方家三公子听说若谖中毒幕后主使很有可能是凝烟所为,当即就要找她算帐、要解药。
子辰忙拦住,道:“卫大叔看过香草给旺财的毒药,连他年轻时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尚且没见过此毒,可见这个毒一般人并不易得,凝烟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现在我们一无所知,所以靖墨光长和两个弟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让我打先锋探探路再做计议。”
方永华在朝堂走动,深知牵一发而动千钧,一步错满盘皆输,虽也为若谖急得茶饭不思,可并没慌乱到失常的地步,劝下三兄弟道:“现如今谖儿身种两种剧毒,虽被谖儿自己化解了一种,但情形实在扑塑迷离,我们就依子辰,由他全权调查,我们在后时刻援手。”
靖墨三兄弟听了,方才安静了下来。
子辰问许夫人:“不知夫人从平恩侯府那里打探到什么消息?”
许夫人沮丧地摇了摇头,道:“我们许家早就没了墨门的音讯。”
一时众人都没心思说话,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时不时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声,让人听了更添烦愁。
子辰告辞道:“我去看看谖妹妹,就出门办事。”
一提若缓,老夫人再也撑不住老泪纵横,道:“你去看看你妹妹也好,只怕看一眼少一眼。”
子辰听这话极为不详,惊问道:“谖妹妹怎么了?”一颗心已是扑通乱跳。
许夫人抹着眼泪道:“我们才去看过谖儿,见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以为她睡着了,都轻手轻脚怕把她吵醒。
因她父亲看她头向帐子里头偏得厉害,又没枕枕头上,怕她落了枕,就去搬她的头,谁知摸到一手血,你义父当时脸就吓白了,忙将你妹妹的脸转过来,我一看,几乎要唬死过去,你妹妹她……口鼻流血。
我们急请了胡太医来,胡太医诊断你妹妹陷入了昏迷,用针炙扎了许久,也不见你妹妹醒来,临走前唉声叹气,叫我们替你妹妹安排后事冲一冲……”
许夫人絮絮叨叨还往下讲,子辰已无心再听下去,转身跑了出去,直奔若谖的闺房。
若谖闺房里,一屋子丫头都围在若谖的床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都用哭的像水蜜桃一样的眼睛看着子辰。
子辰大步流星走到床前,丫鬟们忙起身让开位置。
子辰神情冷峻地看了若谖片刻,想要伸手抚抚她的小脸,想想身边这么许多人看着,终是不妥,只掠了掠她的秀发,回头对琥珀道:“万一小姐醒了,告诉她,不要害怕,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为她弄到解药的!”说罢,毅然转身离开。
琥珀微怔,等想明白过来,子辰已出了房间,急追了出去,见子辰伟岸的背影疾步如风,忙高声叫道:“辰公子请等一等。”
子辰止步转身,脸上无一丝笑容地着琥珀。
琥珀跑到他跟前,紧张地问:“真是旺财下的毒,怎样下的?”
子辰道:“趁你抓药时,把溶有毒药的水装做不小心倒在妹妹的药上,结果你要他重新抓药,他便借着擦长案上的水渍,把抹布上的毒药水沾到自己手上,抓了药给你。”
子辰说完便走了。
琥珀听完,如被疾雷劈中,脑子里混沌一片,却又有个声音在清晰的喊:“是你害死小姐的!是你害死小姐的!”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若谖的房里,在她床边跪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另几个丫鬟虽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与小姐形同姐妹,现见小姐生死边缘,悲伤过度而已,因此都未深想,殊不料,她已打定主意,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必随她赴黄泉。
方永华与许夫人从荣禧堂出来,见外书房的一个小厮在外恭候。
许夫人很是奇怪,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厮垂手应道:“奴才有事要禀告老爷。”
许夫人素来贤惠,以为小厮有朝堂之事要说,闻言,福身回避道:“我先去了。”
方永华叫住她,道:“我跟你一起回慧兰苑。”
许夫人听了,退让到一边候着。
方永华皱眉斥那小厮:“何事快说!”
小厮惶惶答道:“燕姨娘还跪在书房门口。”
方永华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愠怒道:“她喜欢跪,就让她一直跪下去好了。”说罢,拂袖而去。
许夫人与他并肩而行,关切地问:“燕妹妹为何在你书房门前长跪不起?”
方永华心烦意乱道:“她想逼我为谖儿在长安贴解毒的悬赏榜文,我跟她说了一大通不能贴的原因,她还是固执己见,还说我一点都不疼爱谖儿,只重自己的仕途,简直是无理取闹。”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方道:“燕妹妹并不是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