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用狼来拉车的,狼不是狗,野性未脱,很难驯服,能用四条这么壮硕的白狼拉车,说明车子里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看到这四头白狼的时候,影子慢慢的收回了手,刚才那一声狼嚎,似乎是一道指令,影子不敢违背。
这一刻,我的头皮就麻了,影子如此强势,谁知道,他竟然也只是被人推到明面上的人,在他背后,还有更强大的推手。
他背后的人,该有多可怕?
毫无疑问,影子背后的人,此刻就在那辆车子里,只不过离得远,而且车子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你这些本事,平时用来自保,是绰绰有余,却仍不能让你到黄泉路为尊。”影子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却,一边退,一边说道:“莫再染指黄泉路。”
影子渐渐就消失在了眼前,这一次,我没有再去追赶,即便追上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转眼的功夫,影子就不见了,我回过头再一看,那四头白狼拉着的车子也无影无踪。
这是一场虚惊,等到影子和白狼车都消失了之后,我自己想了想,影子尾随着我,好像不是为了要我的命,只是警告我,不要再染指黄泉路。
黄泉路的尽头,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了又想,从一些细节里,其实还是能够推断出些许线索的。
幽冥书生被吊在黄泉路的尽头,很显然,也是为了惩戒他。如果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没有什么惩戒不惩戒的,要么战,要么和。只有一伙人,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惩治同伴。
而且,书生明显不想让我管这件事,见面之后一个劲儿叫我走。如此看来,书生和影子,其实是认识的。
只不过,想明白了这些,也没什么用,黄泉路那个地方有影子守着,真的是再进不去了。
我一边急匆匆的走,一边考虑着以后,我心里总是感觉不安,影子这次放过了我,下次就不一定了,他肯定是一个隐患,一个足以能威胁到我的隐患,我不是影子的对手,将来必然受制于他。
我一路颠簸,忙不迭的赶路,昼夜兼程,等到了离家还有大约三天路程的时候,胸口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其实基本已经离开了大河滩,到了河滩的最南边,我觉得有些疲惫,离家也不远了,因此,这天黄昏的时候,就到了一个镇子,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再动身启程。
小镇很小,因为离开了河滩,周围也没有什么渡口之类的地方,所以人流不多。镇子里只有两家小客栈,我选了一家,安顿下来,跟店老板和伙计聊天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小镇,与世无争,老百姓过的平平静静,跟大河滩相比,真算得上一块世外桃源了。
等吃过了晚饭,我信步在小镇的长街上漫步,夜色下的小镇,一片宁静,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我沉浸在这片宁静中的时候,陡然间,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这阵声音让我的心猛然一跳,因为我听得出,那是一阵笛声。
笛声入耳,我随后就分辨出来,那似乎是河殇曲。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河殇曲了,这世上会吹奏河殇曲的人并不多,曲子丝丝缕缕,传到耳朵之后,我整个人似乎都被吸引住了。
笛声应该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只是我的听力很强,这才将声音捕捉到了。在听到笛声之后,我先是一阵激动,但随即又有些警觉。
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瑶月在桐川城内,就是用河殇曲把我给吸引住了,虽然后来跟瑶月握手言和,但那次教训,我至今仍记心头。
这阵笛声,是何人吹奏?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我现在分辨不清楚,不过,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影子,我在河滩并不畏惧别的人,想到这儿,我迈开脚步,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能有十多丈远,笛声消失了,我楞了一下,忍不住停下脚步。
紧接着,消失的笛声又出现了,而且,笛声传来的方向,并没有变化,仍旧还在原来的位置。我急忙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又跑出去十多丈远。
小镇不大,跑了这么远,已经到了长街的尽头,等跑出来之后,我分辨出,笛声是从北边传来的。月光之下,北边是一片低矮的小屋,破旧不堪,这些小屋已经是在镇子的边缘处。
到了这里,笛声清晰了许多,可以确定,那就是河殇曲。不过,听了这么久,我很有把握,这不是瑶月吹奏的曲子。
曲谱虽然是一样的,只是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吹奏出的曲子,自然也就不一样。
我还是分外的小心,慢慢的靠近了那排破旧的小屋。这些小屋年久失修,早就没人住了,等我靠近了一些的时候,那阵笛声,又一次消失无形。
我刚想停下脚步,再仔细的看看,随后便在一间小屋的门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我,手中拿着一支竹笛,另只手则拿着一个酒葫芦。
尽管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可我却一眼认出了这个人,这是老乞丐,那个嗜酒如命,浪迹天涯的老乞丐。
我和老乞丐,也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了,原本以为,他上次离开大河滩,或许就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是我没想到,在此时此地,竟然又能遇见他。
“老伯!”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老乞丐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俩人相隔只有三四丈远,可是,老乞丐的眼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用了,竟然有些看不清楚。
“老伯!是我!”等老乞丐一回头,我又朝前走了几步:“老伯!我是十三!”
“十三。”老乞丐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了,仿佛才看清楚我的样子,他拿着酒葫芦的手猛的一抖,很是激动。
和老乞丐分别了几年,这几年时间,他苍老了太多,头发胡子,都已经雪白雪白的,而且人也非常消瘦,几乎瘦的皮包骨头。
他的眼睛,也没有从前那么明亮了,略微有些浑浊,站在原地,两只手都在轻轻发抖。
“老伯,先坐下,先坐下。”我扶着老乞丐,就地坐了下来,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我心中感慨万千。
这世上,最难敌得过的,就是时间,无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无论叱咤一生,还是碌碌无为,最终谁也逃不过时间的洗刷。
老乞丐真的老了,老到了行将就木。可是,我觉得以他的根基,即便老到这个岁数,也不可能老眼昏花。
“老伯,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已经几年没见了,你。你老了许多。”
“我也没想到,真能用这曲子找到你啊。”老乞丐激动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说道:“总有半年了,我在河滩的城镇,走了一圈,想要找你,却没有一丝消息,没法子,又从河滩走到了这儿,我就想着,若在这附近的镇子里遇不到你,那便是真的找不到了。”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过来,老乞丐一直在找我,只是彼此几年没有联络,我又一直隐居着,他没有我的消息,无处寻找,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到处去碰运气。
“老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没有,只是觉得自己老的快要走不动了。”老乞丐笑了笑,他衰老至此,但喝酒的习惯,还是没有戒掉,拿着酒葫芦抿了一口,说道:“我这一生,人缘不好,也没有几个朋友,想趁着自己还能勉强走得动,跟这几个朋友道别。”
老乞丐是前年开始重新游历的,现在南方逗留了一年多,见了几位老友,他还没有忘记我,最后来河滩找我,想要亲口道别。
跟老乞丐聊了一会儿,凭我的感觉,他应该是中间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虽然没有死,但是伤势恢复了之后,却无法再回到巅峰时的状态。
“老伯,你是不是受过什么重伤?”
“不提了,都已经过去了,不提这些,不提这些。”老乞丐放下手里的酒葫芦,转身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个瓶子,说道:“十三,过去,我喝了你好多次酒,只是那时我一文不名,也无法回请,去年的时候,我到了一位朋友哪里,他非要接济一些盘缠,我推脱不过,收了一点,专程买了这瓶好酒,已经在包袱里放了一年有余,十三,喝了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我的眼睛便有些酸涩,老乞丐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尽管只是小小一瓶酒,其中的情义,却是万金难换。
“老伯,一起喝。”我低下头,抹掉眼角的一点泪渍,抬手把这瓶酒打开了,跟老乞丐一起喝。
“这次,又要沾你的光了。”老乞丐也不推脱,笑呵呵的跟我一起开怀痛饮,片刻之间,一瓶酒便见了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