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宗主嘴里说的凶，一看见我，却又没有乱动。那边的酒仙瞅见我也来了，背着酒葫芦，颠颠的走了两步，说道：“老弟，你也来凑热闹？”

“不是非要凑热闹。”我对酒仙说道：“这是……这是我的孩子……”

“既如此……”酒仙还记得我们俩在渡口那边饮酒聊天的事情，虽然时间很短，却将我引为知己，他略一犹豫，对龙虎宗主说道：“这件事，罢了，人家又没有招你惹你，何必一直紧追着不放？”

龙虎宗主不言语了，显然在权衡利弊，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那个神秘中年人的来历，要是我不在，龙虎宗主不会有什么顾虑，我一旦出现，他要是再动手，也害怕神秘中年人事后找他说道。

“我们龙虎宗隐居泉林这么多年，都是祖宗的训诲，你现在带着人到处乱闯，已经违背了祖训。”酒仙对龙虎宗主说道：“怎么，非要把门规都破完了，你才罢休？”

“你总是一口一个仁义道德，一口一个祖训门规！”龙虎宗主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走！不沾手这件事了！”

龙虎宗主显然是想明白了，不能再因为这些事情，惹来那个神秘中年人，酒仙一劝，他也顺势找了个台阶。

龙虎宗主一退走，情形便好了许多，除了大沙河，别的人估摸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看了看小五月，又看看二呆，二呆原本急躁又惊恐，到了此刻，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傻愣愣的望向小五月。

我一心只想赶紧把小五月解救出来，等到龙虎宗不沾手这件事之后，随即对他说道：“现在没有人再来插手了，把孩子还给我。”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我只求救人，人救出来，安然脱险，孩子自然会还你。”

我正在跟对方交涉，突然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猛然一转头，立刻看到安五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人群后面，那几个手持火铳的人，已经把火铳对准了这边。

轰！

几支火铳一起轰鸣起来，我根本无暇他顾，下意识就抽身挡住小五月，白银庄的人见机也快，几个人挺身而上，把小可怜护在身后。

只有那个二呆，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火铳激发，到处都是三角形的铁砂，二呆的身子一晃，显然是被铁砂给击中了，捂着脸，嗷嗷乱叫。

对方偷袭之后，收起火铳就跑，二呆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哭嚎，我看了一眼，觉得不对，从二呆指缝里流出的血，隐隐有一股黑气，火铳激发的铁沙子上，肯定淬了毒。

大沙河行事依然这么下作，我心里旧怨新仇一起涌动上来，只是担心小五月，暂时咬牙忍了下来。

我这边忍了，但小五月却似乎忍不住，小小的身躯一闪，从我面前嗖的冲了出去。我抬手一拦，居然没把他给拦住。

小五月风驰电掣一般，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在场众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快的身形，都觉得惊讶万分。

小五月一跑，我也跟着追了过去，安五公子就是存心使坏的，放了火铳之后，调头就逃。他跑的快，小五月跑的更快，只是短短的瞬间，小五月已经追到了后头。

安五公子身后的人想要阻拦，小五月却不跟他们纠缠，死盯着安五公子。他人少，动作也灵活，从人群之间飞闪穿梭，我紧随其后，遇到阻拦的人，顺势便抬手打倒。又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小五月已经追的很近，猛然发力，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双腿一夹，稳稳的落在了安五公子的脖子上。

安五公子也是练家子，转身一抖，想把小五月给甩下来，但是，小五月一只手抠住了安五公子的眼眶，那劲头，恨不得直接把安五公子的眼珠子给抠出来，这种痛苦，谁也承受不住，安五公子身子一顿，跑都跑不动了。

此时，我也把阻拦在前头的人全都放倒在地，那几个拿着火铳的也不例外，我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喝道：“铁沙子上有毒！把解药拿出来！”

“我……我没有解药啊……”

“拿解药！”小五月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稚嫩，然而，却升腾着一股浓浓的杀机，不等我说什么，他手上一用力，安五公子顿时惨叫一声。

“给他……给他解药……给他……”

有人从地上爬起来，胆怯的看看我，从贴身处取了一只小瓶，我接过小瓶，转手丢给跟到身后的小可怜，小可怜拿了药，叫人去给二呆用。这解药倒是不假，给二呆用了之后，很快便有了好转。

“解药已经给了……放了我……”

安五公子在苦苦哀求，小五月虽然小，可是骑在安五公子的脖子上，却如同一座山压在头顶，安五公子动弹不得，一直在哀求，言辞很是可怜。

只不过，小五月丝毫不为所动，嘴角一咧，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笑意。

“这时候，知道求饶了？你这种渣滓，白披了一张人皮！”

小五月伸出一只手，按在安五公子的正头顶，片刻之间，安五公子整个人就开始发抖，像是得了疟疾一样，体如筛糠，紧跟着，他又如同中风了一般，歪嘴斜眼，口吐白沫，身躯一歪，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安五公子倒地的同时，小五月纵身跃下，那一帮大沙河的人都慌神了，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把安五公子扶了起来。

安五公子像是昏厥了，不过昏厥的快，苏醒的也快。等他苏醒过来之后，眼神已经混乱，傻呵呵的拽着自己的头发，迈着小碎步，一边朝前跑，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不知道嘀咕着什么，那模样，显然是疯了。

我心里有点发寒，陆玄道的手段，比直接杀了安五公子还要狠，原本眼高于顶的一个人儿，转眼变成了痴痴傻傻的傻子，换做是谁，也无法承受这种变故。

大沙河的人再也不敢逗留，抬着已经发了疯的安五公子，快步离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在场的人都知道，玄道经的事儿肯定是没戏了，他们也不肯招惹是非，渐渐的散去。

龙虎宗主已经放弃，只不过跟我不对付，冷冷的看了一眼，带着自己的人就走。酒仙却很亲热，走过来跟我说道：“老弟，咱们一见如故，可眼下都有事，我很多年没有回山了，这次要回山门去看看，你什么时候得空，便到龙虎宗去找我，我们再把酒言欢。”

酒仙跟着龙虎宗主离去之后，这边就只剩下白银庄的人。我一直盯着小五月，害怕他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小五月似乎是平静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二呆的跟前。

“你们都走吧。”小五月对白银庄的人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

小可怜带着人就退出去很远，不过没有离开，留下我呆在原地。二呆的伤已经不要紧了，毒解了之后，只是皮肉伤，小五月把二呆皮肉中的铁沙子给取了出来，二呆在别人面前，躁动不安，可是在小五月眼前，却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安静，忍着疼，一声不响。

“从前，人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从来不信，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小五月帮二呆取了铁沙子之后，转身望着我，说道：“报应，原来迟早会来的。”

“这是你的后人？”

“是。”

我到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二呆，是陆玄道重孙一辈的人，陆玄道当年横行河滩，百无禁忌，江湖中人都望风披靡，可是，几十年过去，陆玄道的子孙已经凋零殆尽，就剩下二呆这么一个，而且还天生痴傻。

“你爹，叫什么名字？”小五月只看我一眼，又转头望着二呆。

“山农……”二呆在小五月面前真的特别老实，可能是冥冥之中，彼此都有一种感应，他低着头，悄悄看了小五月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陆山农……”

“真要是做个山农，也就罢了，可你爹，还是不死心啊。”小五月显然知道，二呆身上有纹身，那纹身，便是众人想要抢夺的玄道经。

很明显，二呆的父亲不愿家传的玄道经到他手里断绝，一本经文，放在什么地方都不保险，只有在二呆身上，才比较妥当。二呆出生痴傻，这一辈子跟江湖都不会有什么瓜葛，可他父亲却不死心，还巴望着奇迹可以出现，因此将玄道经纹在了二呆身上。

他可能还想着，二呆若是机缘造化，有一天能清醒过来，便可以倚仗这本玄道经，再现陆家的荣光。

“孩子，你要记住，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事了。”小五月伸出手，在二呆身上擦拭着，一边擦拭，一边说道：“你即便有花不尽的财富，有天下无敌的身手，可活不下去，一切都是虚妄，你要记住……”

二呆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却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小五月在二呆身上擦拭了许久，那些獐子血的纹身，便一点点被抹去了。最后，小五月站起身，一只手按在二呆的头顶，说道：“我的道统，无需谁来传承，你只要把陆家的血脉留下去，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