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老乞丐再不回头,自己慢慢的走了。我站在原地,不断的回味着他的话,起初,我还没有感觉什么,但是想的深了,突然觉得,老乞丐的话,有几分道理。
可是,我可能暂时还悟不到那么深,自己如何去战胜自己。想了一会儿,我迈步走到河边,那条小船上,坐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正拿着旱烟袋抽烟,看见我走近了,什么也不说,直接准备开船。
“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我一时间顿住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桐川肯定是不能呆下去了,可是,我跟青萝说好的事情,要是现在我自己远走,青萝真的找到这儿,会找不到我。
“有什么为难事?”老人把旱烟袋别到自己的腰上,说道:“要是小事,不妨说一说,我这边能给你帮忙,就给你帮个忙。”
我跟这个老人头一次见面,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和老乞丐肯定有莫逆之交,老乞丐放心的把我交给他带走,就说明,他是老乞丐信得过的人。
老乞丐都信得过,我自然也信得过。
“老人家,你常在桐川吗?”
“常在啊,养家糊口,这周近,只有桐川这么一个大城,生意还好做一些。”
“我跟一个朋友说好了,她或许要来桐川找我,我一离开,她便找不到我了。”
“明白你的意思。”老人点点头,说道:“是想叫我帮忙等着你朋友?说说,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
我跟他说了说青萝的名字和相貌,老人笑了笑,说道:“是你没过门的媳妇?难怪如此上心。撮合姻缘,这是好事儿,这个忙,我给你帮了。”
我跟老人说的很清楚,叫他没事的时候,可以在梨园戏台附近等一等。见到青萝,就告诉她一声,让她到我们最初见面的村子里去住下来。我只要一得空,就会去找她。
“好。”老人答应下来,说道:“你此刻要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现在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如今小可怜还寄养在五律老人那里,我不太放心,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小可怜给安顿好。所以,我就跟老人说了一下,到云水山附近的河道。
老人应了一声,立刻开船。这老人看着平淡无奇,好像大河上千千万万的老船家一样,一边掌船,一边说一些平时的见闻趣事。小船行驶了一段,离桐川越来越远,我也就渐渐放了心。
等到平静下来,我开始认真的琢磨瑶月那件事。我只怪自己瞎了眼睛,还以为瑶月是个可怜的苦命人。如今看起来,她是藏的真深,若不是这次回到桐川,我还认不清她的真面目。
自责之余,我心里萌生出了一股恨意。或许就是之前把瑶月想的太好,如今反差又这么大,加上她击杀陆翻,这些冤仇,渐渐在心中扎根了。我暗自咬牙,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替陆翻讨回公道。
小船行驶的不快,因为一直要逆流而上。老人掌船的手艺很高超,前后却仍然要很长时间才能赶到云水山附近。我知道掌船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有时候会替老人一会儿,让他休息休息。如此这般,俩人走了两天,我确定,青衣楼的人应该是追不过来了,所以就放缓了行程,每天入夜的时候,找个地方凑合着休息一下。
第三天晚上,我们俩在一处河湾停下,老人钓上来两尾鱼,炖了一锅汤,吃饱喝足,就在小船里睡觉。其实,停船停的早,却无法那么早入睡,我心里的心事很多,自己想来想去,越想越是没有困意。
到了半夜时分,这才有了点睡觉的意思,我在小船上翻了个身,正准备睡去,陡然间,一阵缥缈的笛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落入了耳中。
听到这阵笛声,我一下子翻身坐起,这是河殇曲,我听的出来。
笛声连绵不绝,这时候,老人也惊醒了,他醒来的时候,一听见这笛声,立刻警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不断扫视四周。
我暂时分辨不出,笛声是从哪儿传来的,一缕一缕的笛声,似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无孔不入。听了一会儿,我的心就莫名其妙的躁动不安,我隐约觉得,这笛声,应该是被修改过的河殇曲,跟原谱有那么一丁点的差别。
然而,正是差之毫厘,误之千里,只是点滴不同,整首曲子却像是变了味道。我越听越觉得那种躁动无法忍耐,好像胸膛里憋着一团火,却吐不出来,烧的我难受,烦躁。
我猛然就从小船里跳了出来,大声喝道:“谁!出来!”
老人没想到我会突然跳出来,急忙就过来拉我:“莫做声,咱们走!”
老人随后就把小船推下水,但是,我像是入了魔一样,一定要找出吹笛子的人。趁着老人去推船的间隙,我拔腿就朝旁边跑了跑,四面八方涌来的笛声在此刻陡然一变,来源似乎清晰了。
笛声是从东边传来的,东边的河滩,长着半人多高的荒草。荒草随着夜风沙沙作响,那阵笛声,就绵绵不绝的自荒草中传出。我不顾老人的阻拦,一口气跑到了荒草跟前,双眼左右扫视。
笛声始终没有停歇,尽管我已经分辨出了笛声的来源,但是面对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荒草,仍然看不到吹笛子的人。
这笛声,宛若魔音,不断的摩擦着我的心,我胸口那团燥热,几乎达到了顶点。
“先走!”老人从后面追上来,拉着我的手臂,就要把我拉回去。
我猛然一甩胳膊,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把老人给甩到了一边。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胸膛似乎要炸开一般,头重脚轻,忍不住在原地踉跄了两步。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看见前面的杂草里,升起了一团淡淡的光晕。
这团光晕只是小小的一团,然而,光晕缓缓浮升起来的时候,却渐渐变大,宛若一轮太阳,光芒完全把我给笼罩了起来。
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那团光变的有些刺目。一瞬间,视线里全剩下了一道一道的光,再也看不清楚河滩,荒草。
这时候,我隐约察觉到,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正从前面朝这边爬。那团黑漆漆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有四肢,有头颅,模模糊糊是一个人的模样。但是,这团影子太黑了,就好像一片亘古不化的黑暗。
黑影爬的很慢,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气息,说不上恐惧,却让我非常难受。黑影每逼近一步,这种感受就更深一分。我想要后退,然而,一双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么用力都抬不起脚。
渐渐的,黑影爬到了跟前,而且抬起了头。我的脚依然沉重不堪,看着黑影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我全力挣扎的时候,地上的黑影陡然加快速度,如同一只下山猛虎,一下子朝我扑来。我全身上下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凝聚到了一起,两条腿一起发力,总算是能动弹了。
只不过我还是迟了一步,等到脚步能够迈动时,黑影顿时就扑到了我的身上。我被扑倒在地,跟黑影纠缠到一起。
可是,这团黑影,似乎只是一道影子,扑倒我之后,我能感受到他紧紧的掐着我的脖子,等我伸手反抗的时候,手却抓空了,这团黑影浑不着力,我用再大的力气,也奈何不了它。
我快要喘不上气了,尤其要命的是,那丝丝缕缕的笛声,还是水银灌顶般,无孔不入,不时的飘到我的耳边。我的心神更加慌乱,完全挡不住这团漆黑的影子了。
漆黑的影子,渐渐的像是一片流动的墨汁,浸入到我的皮肉中,我看见自己脖颈和胸口的皮肉已经被浸染的一片乌黑。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情急之下,我猛然一挺身,硬从地上站起来,使劲甩了甩身子。
轰!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那一片淡淡的光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光晕急速的消散,等光芒散去,视线里重新看到了夜色中的河滩。
与此同时,我看见老人弯腰蹲在不远处的地上,咳咳的咳嗽了两声,嘴角流淌出一丝血迹。我快步冲了过去,刚把老人扶起,缥缈的笛声陡然一振,我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直接摔倒在地。
直到此刻,我猜真正体会到,那首河殇曲被稍稍修改了一下,就变的如此可怕,我的三魂七魄似乎都按耐不住,要从身躯中脱离而出。
在我摔倒之后,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那团漆黑的影子虽然不见了,然而,自己胸口仍然留着一片淡淡的黑印。黑印在不断的消失,变淡,我也说不清楚,这片黑印到底是消失了,还是侵入到了血肉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