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晕了,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坐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又吃了些点心,却仍旧没有看到瑶月和伴春。
我暗中回头张望了一下,大厅里的桌子,几乎都坐了人,只有我对面的那张小桌还是空着的。
这个时候,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殷勤的引着几个人走进了大厅,我回头看了看,目光顿时一凛。
我看见刚刚走进大厅的,赫然就是穆青桥,还有他那几个手下。我根本不知道穆青桥会来这里,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跟他再碰面,免得又要闹不愉快。
可是现在看见对方,已经迟了。穆青桥正年轻,眼力又好,进得大厅的同时,抬眼一扫,一下就看到了我。他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变,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在这儿。
不过,穆青桥的脸色只是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昂首挺胸朝前走来,被伙计引到了前面那张小桌前。几个随从坐不下,都被让到了一旁,贴着墙根等着。
“没想到,你也会在这儿。”穆青桥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坐下,慢慢翘起二郎腿,说道:“身上带钱了么?要不要我先借你点?”
“为什么非要带钱?不带钱不行吗?”我毕竟也年轻,又没有得罪穆青桥,可是对方一见我,就明里暗里的挤兑,我有些受不住,把方小荷还有陆翻的嘱咐给忘了。
“不带钱来干什么?瞧热闹?”穆青桥气定神闲,一副大家风范。他长的算是端正,身手功夫好,在青衣楼的地位也不低,最关键是他们九月堂,是整个青衣楼的分堂里最有钱的,所以,穆青桥在桐川很有名气,在场的人多半认得他,别说一帮同辈,就连上了年纪的,也都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老弟。
穆青桥顾不上搭理我,跟来打招呼的人点头,这一刹那间,穆青桥俨然变成了这大厅的中心人物,风光一时无两。
穆青桥打完了招呼,等那些人都坐回原位,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颇有几分得意。那意思似乎是在告诉我,他在这个地方,面子比我大的多。
我原本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伴春把我带到这儿,有些奇怪。可是穆青桥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我反倒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儿安坐下来。
这个时候,我前面的一块空气四周,亮起了一圈点燃的灯。灯火通明,映照的如同白昼。紧跟着,一个四十来岁,一身富态的中年女人,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站在前头。这女人脸上扑了得有一斤脂粉,那香味隔着多远都能把人给顶一跟头。
“各位贵客,各位爷,今儿个这好日子,诸位果然都来了。”中年女人笑的和一朵花儿似的,脸上的脂粉扑簌簌的朝下掉:“在座的贵客,大多是咱们烟云楼的老客了,闲话不多说,诸位爷天天想,天天盼的日子,今儿个总算是到了,我不在这儿废话,还是请咱们正主上来吧。”
中年女人的话音一落,旁边一个灯火光映照不到的角落里,顿时有两个年轻的小丫头,搀扶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我的目光又顿住了,我看得见,那个被搀扶过来的女人,就是瑶月。
这一会儿不见,瑶月身上多穿了一件绣着金丝凤舞的大红色的喜服。喜服喜庆,红彤彤的喜服映衬着瑶月那张俏脸,真的是秀丽可人。
“烟云楼的花魁,大伙儿都盼了这么久了,再不给诸位爷一个交代,大爷们,怕是要把烟云楼给拆了。”旁边的中年女人笑道:“规矩就不多说了,瑶月姑娘今儿个找恩主,仍然是看哪位爷给的赏钱多,哪位爷就是咱们瑶月姑娘头一位恩客了。”
中年女人估计是嫌自己在这儿碍事,说完之后就笑盈盈的走了下去。有人抬上一张长桌,又搬来一架琴。瑶月坐在桌边,秀指抚琴,优雅的琴声,随之漂荡出来,在大厅中回荡。
看到这儿,我似乎略有察觉,这个烟云楼,像是一座……像是一座风月之所。刚才那中年女人说的也很清楚,瑶月,竟然是这座烟云楼的花魁。花魁是好听些的说法,通俗讲,就是这座烟云楼的头牌红倌人。
我的头上立刻冒出了一片汗水,尽管在外闯荡了这么久,去过一些城镇,可是类似这般场所,我连大门都没有进过。这一次,却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儿,还稀里糊涂的坐在了最前头。
“这个瑶月姑娘,不愧是烟云楼的红倌人,人长的俊俏不说,才艺也是一绝,听这琴声,咱们这样不懂音律的人,也觉得耳朵受用。”后面桌子上一个四十来岁,商人打扮的客人对同伴笑道:“就看谁舍得花这笔钱了。”
此时,周围的灯火突然灭了几盏,只剩下了几盏,楼上的天窗打开了,一缕月光斜斜的从天窗照射下来,恰好落在瑶月身上。沐浴着一身月光,瑶月目不斜视,依然静静抚琴。
月光,佳人,琴声,这一刻,瑶月如同月宫的仙女,不染人间烟火,秀美脱俗,令人神往。
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一幕看呆了,即便平时眼高于顶的穆青桥,也望着瑶月,目不转睛。我看得出来,为了给瑶月这个红倌人的第一夜卖个好价钱,烟云楼的老板是费尽了心机。
优雅动听的琴声,不断的缭绕在四周,所有人都听的如痴如醉。这个时候,刚才那个给我端点心的小伙计,又悄悄的走了过来,把一壶刚刚泡好的茶水放下,小声说道:“贵客,伴春姐说,等下要贵客您,用那些钱,拔得头筹。”
“伴春她……”
“贵客不知道,我们烟云楼做工的人,这时候是不能露面的,只望贵客按着伴春姐说的,给瑶月姐帮个忙吧。”
伙计说完,匆匆的走了。到了这时候,我心里才算稍稍明白了一些,瑶月多半是不想让人出价买去自己的,但是烟云楼的老板要挣钱,她一天不肯,这笔钱就一天挣不到手。为了躲过这一劫,瑶月自己拆兑钱,托我帮忙,把她给买下来。
我估摸着,她大概就是这意思。
怀里装着瑶月刚才给的那些钱,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无意中,我看到旁边穆青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我暗暗咬咬牙,反正已经坐在这儿了,还拿了伴春给的钱,这个忙,不帮也得帮。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小楼里和瑶月聊天的时候,她说我应该不是桐川本地人。烟云楼的红倌人,在城中名声鹊起,若是本城的人,即便没见过也听说过,只有我这个外来者,一无所知。
这一曲弹奏了很长时间,方才停止。等到琴声落了,瑶月站起身,众人才从琴声中回过神来,大声的叫好。就连平时一直眼高于顶的穆青桥,也轻轻拍了拍手。
他望着瑶月,脸上依然有种自信。估计,穆青桥对自己的长相,身家,都是胸有成竹。
“咱们啊,今天就看看吧。”身后那张桌子上的中年商人压着嗓子,对同伴小声说道:“你瞧见穆堂主的眼睛了么?从瑶月姑娘一出来,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看起来,穆堂主是志在必得了。咱们还是不要争抢了。”
“看看热闹也好。”同伴也跟着笑道:“留着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天。”
这时候,天窗合闭,刚才熄灭的灯火,又被重新点燃。大厅里暂时一片沉寂,刚才那个满脸脂粉的中年女人说道:“天色不早,不能耽误了瑶月姑娘的恩客,也不能耽误了良辰美景,诸位大爷,就凭自己的心,凭着对咱们瑶月姑娘的喜欢,给个赏钱吧。”
我心里仍然不是滋味,中年女人话说的好听,说是给个赏钱,但谁都知道,瑶月此时宛若货物,站在台上,等着价高者得之。
“三百块大洋!”
沉寂了一会儿,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这其实只是抛砖引玉,三百块大洋放到外头,够一户人家开销好多年了,但是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只不过是一笔不值一提的小钱。
果然,有人开口之后,别的人跟着就上来了,五百块,六百块,八百块。一声比一声响亮,一次比一次价高。中年女人站在旁边,乐呵呵的合不拢嘴。这种事,烟云楼肯定不是第一次做,只要有人开价,后面的价码,就会水涨船高。
穆青桥却不着急,他肯定知道,前面这些出价的人,只是跟着起哄,犯不上跟他们争。
喊了一会儿,价码就抬到了一千三四百块。毕竟是白花花的大洋,喊到一千多块,有人就肉疼了,开始退缩,出价的人显然少了许多。
“一千五百块……”
价码喊到一千五的时候,一时间无人接口。我朝身后看了看,其实,看得出来,有些人还是想出价的,只不过都忌讳前面的穆青桥,所以隐忍了下来。
看到没人出价了,穆青桥才潇洒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缓声说道:“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