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师父显然不相信我的话,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师父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你现在心里想着,就算见过他,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你怎么跟我师父那么大的仇?”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了一句:“来来回回斗了这么久,再大的仇也该消了吧?”
“你懂什么!”假师父咕咚咕咚把酒壶里的酒喝下去,转身搬了个酒坛过来,往酒壶里重新灌了酒。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要是懂了,也就不问你了。”
“你不懂,那是因为付千灯没有告诉你。”假师父转过头,望着尚未从夜色中苏醒过来的大地,说道:“有些事情,一旦你知道了,你就会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啥事?你倒是说说啊。”
“你想知道?”假师父喝了口酒,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付千灯就是这天底下最敦厚,最善良的好心人?”
“肯定是比你好……”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突然又有些后怕,假师父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要是把他惹恼了,会很麻烦。
“比我好?呵呵,比我好?”假师父冷笑了两声,自顾自的喝着酒。他的酒量很大,一酒壶酒,大约得有一斤左右,假师父几口就喝光了。他抹了抹嘴,又自己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付千灯为啥跟我长的这么像吗?”
“不知道,你也没说过,师父也没说过。”
“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微微吃了一惊,但是,吃惊之后,又觉得这话又在情理之中。师父和假师父俩人相貌很相似,不同的是脾气性格。假师父说他和师父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我倒没有过多的怀疑。
“既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又何必这样?”我问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身上流的都是一样的血,你天天撵着我师傅打打杀杀,他几番忍让,你一点都不知道?”
这些话一说出来,假师父的神色之间就有些恼火。他一恼火,我心里不由的就有些害怕,赶紧朝后面缩了缩。
“罢了,老子不愿跟你计较,你就是个糊涂虫,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虫。”假师父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跟他的恩怨,你要听听嘛?”
“你肯说吗?”
“以前不肯说,觉得不值当,也没必要。老子料定了,你是付千灯的徒弟,我和他说的话,你肯定信他的,所以觉得没必要跟你说那么多。可是现在,我倒想唠叨唠叨。”假师父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只是怕,老子有一天若真的死在河里了,这段往事,就无人可知,世上的人还都以为付千灯是个正人君子。”
“你说吧。”我心里自然会偏向师父一些,但假师父突然聊起这个话题,我觉得挺稀罕,无论真假,也就想听听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假师父慢慢喝着酒,把前因后果全部讲述了一遍。
假师父的家,一直都在大河滩,不过,是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小地方。他家的祖上都是种田的农民,祖祖辈辈土里刨食,日子过的很紧巴。
假师父和师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时家里穷,母亲生他们的时候难产,生下两兄弟之后就不幸过世。他们的父亲身体不好,但是为了抚养两个孩子,每天不辞劳苦的早出晚归,身体受不住了也不肯休息,不敢休息。到了两兄弟七岁的时候,父亲也不幸过世。
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两个七岁的孩子,遇到家门变故,完全失去了主心骨。为了安葬父亲,兄弟俩被人算计,家里那一点薄田让骗去了,收到的卖田钱勉强够把父亲安葬。
一夜之间,两个孩子无父无母,连赖以存活的田地也不属于他们了。
他们相依为命,每天就在河边讨生活,捞一些小鱼小虾,有时候还在山里下套抓兔子。有时候运气好,能填饱肚子,有时候运气不好,那就一两天吃不上饭。
就这样坎坷着长大,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个从河滩路过的老道士。
老道士是个瞎子,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又问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番交谈,老道士知道了兄弟俩的家门往事。老道士问,愿意不愿意跟着他进山修道,最起码可以吃一口饱饭。
人在食不果腹的时候,什么多余的杂念都没有,只要能吃上饭,做什么都行,兄弟俩一口答应,跟着老道士走了。
老道士在一个很破旧的小道观里,虽然是道士,但他不教兄弟两个修道炼丹什么的,只教他们拳脚功夫。老道士平时和颜悦色,但到了练功的时候,就变得铁面无私,严苛之极。兄弟俩咬着牙苦熬,寒暑不辍。
听到这儿,我才知道,师父和假师父俩人的功夫为什么那么好,原来,就是从小被逼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等他们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多少都有了些根基。因为两兄弟从小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所以感情很好。师父是哥哥,假师父是弟弟,两个人都很惦念对方。
也就是这一年,他们两个觉得瞎眼老道士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
有一天,老道士突然就脱下了道袍,然后一把火烧了道观,带着两兄弟下山。直到这时,瞎眼老道士才跟他们说了实话。
原来,这个老道士根本不是道士,而是个捞尸人,他告诉两兄弟,他这一门,叫做打金钟,是大河滩上历史最悠久的捞尸门派。
“老道士,是打金钟的人?”我本来不想打断假师父的话,可是听到这里,心里着实感觉诧异,因为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们打金钟一门曾经还有个瞎子祖先。
“对,他就是打金钟当时唯一的传人,收了我们,是想传给我们衣钵。”假师父笑了笑,说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目的。”
这个老道士之所以很多年扮作道士,是想躲避仇家。他的眼睛瞎了,不可能应对太多的仇人,因此才隐居在了深山之中。
老道士敢带着两兄弟重新下山,是因为他长出了一只眼睛。
假师父所说的老道士的变化,就是这个变化。老道士的变化比较大,而且有一点渗人,他两只瞎了的眼睛似乎渐渐的被抹平了,在眉心的位置上,重新长出了一只眼睛。
“独眼!”我忍不住张口问道:“独眼浮尸!”
独眼浮尸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也不知道假师父说的老道士究竟是不是独眼浮尸,但是根据他的描述,我一下子就联想到,当时把父亲害了的那个独眼浮尸,多半就是老道士。
“你说的没错,独眼。”
老道士长出一只独眼,性格也变的有些孤僻乖张,远没有以前温和。他很严厉,逼着假师父和师父两个人昼夜不停的在河里寻找一种黄金般的圆球。
在大河里刻意寻找东西,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捞过东西的人都知道,打捞是凭运气的,老天爷赏饭吃,能捞什么就捞什么,而不是想捞什么就捞什么。师父他们两兄弟找不到黄金圆球,独眼就大发雷霆,时常责打。假师父的脾气不太好,几次想要跟独眼顶撞,最后还是被师傅给劝住了。
有一次,他们两个连着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在河里寻找圆球。等到一无所获的回来之后,独眼又发了火,拿着一根棍子,把两个人打的头破血流。这一次,假师父真的是忍不住了,跟独眼大吵了一架,还险些动起手来。
师父拼命拦住了他们,一个劲儿跟独眼赔不是。独眼气来的快,也消的快,过了一会儿,气消了,又跟假师父说了些师徒情深的话,假师父这才作罢。
两个人困顿之极,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等苏醒了之后,假师父一下子看见身边的师父的脸,隐隐泛着一股幽幽的绿色,他感觉很不妙。同时,师父也看见假师父的脸上,同样泛着这种让人惊悚的幽绿。
这种幽幽的绿色,让两个人心慌,而且,手脚似乎都微微乏力了。
直到这时,独眼慢悠悠的出现在了卧房的门外,他看着两兄弟,说这种幽绿色,是一种罕见的尸毒,中了这样的尸毒,必须不停的服用解药,否则的话,身子会一块一块的烂掉,最后连骨头都会变成绿的。
两兄弟大吃了一惊,心里已经明白,独眼看着隐然有些驾驭不住他们,才暗中给他们下了毒。
到了这种地步,两兄弟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要想活下去,就得忍气吞声的听从独眼的调遣。
“谁不想活下去?都想。”假师父的嘴角,似乎又露出了那种不屑的笑容,说道:“尤其我们两个,当时还年轻,还没成家立业,还不知道人这一辈子究竟活的是个什么滋味,所以,我们都不想死。”
两个人不想死,只能屈从。独眼按时给他们一些解药,但不多给,而且,给的解药只是暂时缓解毒发,并不能根除。两个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委曲求全。
直到有一次,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