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人不约而同投射来的目光让我呆住了,我躲在一片茂密的杂草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确定,我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异动,可这几个人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起朝这边看,看的我心里发毛。
我更谨慎了,师傅以前和我说过,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最要紧的就是镇定,绝不能慌,一旦心慌,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我屏气凝神,继续躲在原地,想看看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这边发现了什么。
“七八双眼睛都瞧着你,你还镇定自如,这胆魄,这脸皮,咱们也不得不佩服。”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子盯着我的藏身处,冷冷一笑:“还想接着躲?”
我的脑袋嗡的胀大了一圈,躲的这么严实,那些人还没真正搜索到这儿,怎么就能发现我?我觉得,他们是在虚张声势。
抱着这个念头,我依然一动不动。
“抓了!”络腮胡子似乎不耐烦了,猛的一挥手。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直接冲到我藏身的地方。这么多人一起围过来,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一下子被按倒在地。
被制服之后,几个人几乎是硬抬着把我给抬到了络腮胡子面前。络腮胡子上下打量我了一眼,接着冷笑一声:“瞧不出来,这点年纪,手段倒是不弱,还能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东西。”
“谁杀你们的人,抢你们的东西!”我一听他的话,立刻感觉头上被扣了个大屎盆子:“你说清楚!”
“不跟你废话,待会,自有你说话的时候。”络腮胡子吩咐道:“搜他的身,仔细搜!”
几个人围着我开始搜身,身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零碎都被翻腾了出来,估计是看搜不出什么东西,有人疑心我的衣服里是不是有暗兜,又扯下我的衣服,里里外外的寻找。
就在他们扯下我外衣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见,外衣的后面有一片微微闪着白光的东西。那片白光很微弱,但在夜色中却显得很扎眼。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打捞尸体时,尸体还没死透,在我身上做了一点手脚。这片发光的印记是在背后,我自己看不到,可这七八个大汉搜到深沟处,不费多少功夫就能察觉出来。
这一瞬间,我仿佛是跌到了冰窖里,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这七八个人,显然是那具尸体的同伙,尸体做的手脚,他们肯定认识。标记在我身上,我就算跳到大河里都洗脱不清了。
“没什么东西。”扯下我衣服的人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小声对络腮胡子说道:“都找遍了。”
“带他走,我就不相信,他的嘴比鸭子嘴还硬!”
就这样,我被带出深沟,又一路带到了河滩。河滩的夜晚非常寂静,白天忙碌的船家全都收船休息,站在河滩上,只有风声和水声。
不过,等靠近河滩的时候,我看到了停泊在岸边的一条船。那条船不大不小,不像是商船,船舱里隐隐透出灯火光。
这几个人把我带到船边,络腮胡子吆喝了一声,紧跟着,船上便有了回应。有人提了一盏镶金边的灯笼,然后放下跳板,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船,也不知道这帮人的来历。可我已经看得出来,他们把我带上船,就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有什么话,在这里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抵死不肯上船,死撑着双腿,扭头对络腮胡子喊道:“我没杀你们的人!”
“上去再说!”
我用尽全力,也架不住那么多人,被硬推上了船。
等上了船,我才看到,这的确不是商船,也不是客船,更像是南方水道的那种游船画舫。船虽然不大,却造的很考究,两层船楼,龙脊飞檐,连船舷四周的围栏都均匀涂着红漆。
船楼拉开了一道门,络腮胡子架着我的肩膀,把我推了进去,其余的人都留在了外头。
被推进去的那一刻,我一眼就看到,那具被我捞上来的尸体,平躺在地上。
“他不是我杀的!”我一慌乱,就想辩解,别的屎盆子扣到头上,可能会很难受,但杀人越货这样的屎盆子,是会把人给压死的,我决不能顶这口黑锅。
“哟呵,我都没问你,你自己先说不是你杀的?”络腮胡子死抓着我的胳膊,说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是!我是受人所托,在河里捞尸,结果就捞到了他!”我想辩解,可是却不敢说出自己的师承,只能告诉对方,我是个寻常的捞尸人:“我捞到他时,他胸口就有个血窟窿。我什么也不知道,以为他死了,这才带他上岸的!”
“你捞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死了?那后来呢?”
一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具尸体,多半不是小村那对老夫妻的小儿子,只不过年纪和衣着相似,又逢着我倒霉,歪打误撞的把他给捞了上来。
我也不管络腮胡子信不信,反正肯定要把实话说出来。我挣扎着,把自己遇到那对老夫妻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编的有鼻子有眼,我险些就信了。”络腮胡子听完之后,冷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怀疑和不屑。
“你要不信,就到村子里去,找那对老夫妻对质!”
“那对老夫妻,若跟你一路,我能问出什么?何况,现在去找他们,还能找得到吗?”
“他们就住在村子里,一定找得到!”
如今,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对老夫妻身上,只有他们出面澄清,才能洗脱我的嫌疑。
“既然如此,那就去村子里问问吧。”
在我全力争辩时,身后陡然有人说话。我回过头,就看见后面有一道纱帘。
一个人慢慢从纱帘后走了出来,灯光不甚明亮,我只能看到那是个年轻人,岁数估摸比我还小一些。
“把灯点了,叫我好好看看这个捞尸人。”
络腮胡子松开我,起身去点灯。一层的船楼并不算大,可灯却不少,围着屋子整整一圈都是灯,少说也有三四十盏。络腮胡子把油灯全部点燃,周围顿时亮堂了起来。
灯光亮了,看的自然清晰。即便身陷不测,可我看清周围的布局摆设,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我活了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阔绰的游船。以前总听人说,八里镇的周乡绅,是方圆百里一等一的有钱人,自己造了两条游船,每年春夏交接的时候,会带着一家老小,从河滩启程,顺流到南方去玩。周乡绅的游船造的阔气,可跟眼前这条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船楼内的摆设精致巧雅,我认的不清楚,估摸着都是檀木。船楼四面的木墙,在灯火的映照下金碧辉煌,竟然全都贴着一层金箔。除此之外,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雕龙刻凤,桌边椅角都镶着黄金,就连周围的一圈油灯的灯架,都是金子打造的。
几十盏油灯在燃烧,灯油里不知加了什么,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扉。这条船宛如刚从水晶龙宫驶出,一片珠光宝气。
那个年轻人慢慢走到桌子前,望了我一眼,悠然说道:“郝三死了,却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不冤枉好人,你既有人证,就去对质对质,若真冤枉了你,这个给你,只当给你陪个不是。”
当啷……
年轻人信手一丢,一根黄澄澄的金条便被抛在了桌上。这根金条,最少得有十两重,普通乡下人忙碌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
“可是,若是对质不上……”年轻人冲着我轻轻一笑:“那你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