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刚刚捞上来的尸体,我立刻产生了警觉。估计是之前三番五次被皮家花家的人追击纠缠,让我草木皆兵,事情只要有了异常,自然而然就会警惕。
村子里那对老夫妻说的很明白,他们的小儿子并非跟人动手殴斗落水的,可落水之后,随波逐流,最后漂到这片水势平缓的河湾,胸口却多了一道致命伤痕。
我努力的回忆着,回忆那对老夫妻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想来想去,却回想不起来。那对老夫妻平时一直住在村里,而且是自幼就扎根此处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时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想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好容易消停一段日子,可怪事又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
尸体是找到了,而且打捞了上来,我左思右想,总不能再把他给丢到河里去。现在真的辨别不出,那对老夫妻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脑子里晃动着的,是老夫妻托我寻找儿子尸体时的凄楚,两个人都老泪纵横,苦不堪言。我总觉得,他们的苦状,绝非伪装。犹豫了片刻,我还是驾着船驶到西岸,把尸体扛了下来。
我没有马上返回小村,打算等夜再深一些之后,把尸体送到村里去,然后立刻就走,不跟那对老夫妻照面,也不收他们的钱。
在河滩上等待时,我就忍不住苦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费了这么多时间,找到尸体,却还是白搭,总是这样做亏本生意,估计再过一段日子,就要饿肚子了。
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瞧着天色差不多了,起身想去方便一下,然后把尸体悄悄送走。然而,等我转过身,刚刚迈出脚步的时候,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不由自主的回头一望。
这一望,就把我吓了一跳,我看见那具被搁置在河滩上的尸体,像是一只虫子一样,慢慢的蜷曲成了一团。
不过转眼间,我就平息了惊惧,河滩上的捞尸人,一辈子都在跟尸体打交道,即便真有个风吹草动,也不至于被吓的魂不附体。师傅说过,死在大河里的,绝大部分就是落水的普通人,翻不出什么浪花,即便真有作祟的,多半也是因为外力。真正会尸变的,只是极少数,若遇到了,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
我平静下来,暂时站着没动,观察着那具尸体,手中暗中拿了一条绳子。正宗的捞尸人,都有对付尸变的手段。
那具尸体慢慢的蜷曲,最后蜷成一个球,暂时不动弹了。我没有摸清虚实,还是站着不动,在寻找机会。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我正打算试探着朝前走走,蜷曲起来的尸体陡然间身子一挺,抬起了一条胳膊。
在尸体的胳膊抬起的同时,我看见他的手里,像是捏了一个圆竹筒一般的东西,还没等我再有多余的反应,那只竹筒突然开始冒烟,紧跟着,圆通砰然喷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这团火光宛如逢年过节时百姓家里燃放的烟火,轰然升空,一下子蹿到了很高的地方。火光在半空炸开,化作一片星辰般的光点。
千万光点缓缓消散,隐隐约约,像是在漆黑的夜空里写下一个巨大的字。可我辨别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字。
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半空的烟火完全消散之后,我下意识的朝尸体望了望,尸体抬起的手已经垂下来,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打了个冷战,直到此刻,我才猛的醒悟过来,这具尸体,一直没有死,从我把他捞上来,再到刚才,他都留着一口气。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中。我抬起头,望着刚才绽放烟火的夜空,突然又想起来以前听人说过的一些传闻。
大河滩走江湖的人很多,那个年头讯息传递极慢,全要靠人跑腿带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走江湖的人开始使用烟火来传递讯息。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家族门阀,基本都有自己独特的烟火。
这些烟火都是特制的,烟火升空,一般都会化出图案或者字迹,尤其是在夜间,讯息烟火燃放,很远之外的人都能看到。
也就是说,那具装死的尸体燃放讯息烟火,等于告诉远处的同伙,他就在这里。
我一下就晕了,不顾一切的冲到对方跟前。但是等我到了跟前,却发现这一次,这人是彻底死了,没了心跳,也没了脉搏。
他拼尽了最后一点力,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给同伴报讯。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可眼下完全没有了后路,我再也顾不上把他送回村子里,扭头就走。
这是个圈套,一定是个圈套。
我急匆匆的走到河边,想把小船推下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夜晚行船太扎眼了,空荡荡的河面就我这一条船,很容易被人察觉。还是走陆路稳妥点,能躲藏的地方也多。
我狠狠心丢下小船,转身就朝河滩的西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不过,想了一会儿,我又觉得,若这是个圈套,是不是太巧了?如果那对老夫妻真的有问题,想要对付我,或者抓我,直接动手不好么?非得编个谎话,引导我找到尸体,再把尸体带回来,让尸体传递讯息?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设圈套的人如果真的这样安排,那他要么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要么就是个脑袋遭门掩过的笨蛋。
可现在我已经顾不上再去考虑这些,不管尸体是什么身份,不管他引来的人是谁,总之是不能被他们抓到。我越想心越凉,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奔出去好几里。
前面有一片大沟,是很早以前的河道,干涸之后变成了深沟,到处都是草木,地势复杂,也利于藏身。我猜测,尸体的同伴接到讯息烟火之后,用不了太久就会赶到附近。如果这时候我到处乱跑,很不明智,所以我就躲在这片深沟里,见机行事。
夏夜寂静,到处都是虫鸣,我在这儿呆了能有一个多时辰,也不敢一直死守一个地方,过一会儿就悄悄的移动一下。
躲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河滩那边是什么情形,我有些耐不住了,从沟下爬了上去,想要看看。但刚一露头,我就看到七八个人从河滩方向朝这边奔来,心头立刻一紧,赶紧缩了回去,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
那七八个人脚力强劲,来的非常快,我藏好不久,对方已经到了深沟的边缘。
“河道上有咱们的人守着,我想,那人肯定不会从水路走。”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俨然是这七八个人的头领,站在深沟边缘朝下看了一眼,说道:“河滩到处都是平地,藏不住人,只有这条故道,大伙儿仔细搜。”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从上面来到了沟底。我和他们相隔了大概有五六丈远,等对方下来之后,我的心几乎就悬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又悄悄的缩了缩身子。
这几个人明显不是乌合之众,配合默契,一半儿人严阵以待,为的就是应付可能突然发生的意外,剩下一半儿人则严密搜索,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朝前找。
我很紧张,从这帮人的阵势就能看得出,这事肯定不小,否则不会如此细致。
我心里暗暗的巴望着,巴望他们赶紧从这儿找过去,等他们过去之后,我立刻就要找机会溜走。
可是,心里的这个念头刚刚转完,我突然发现,那几个正在细细寻找的人,连同其余同伙,全都停了下来,一起朝我这边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