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人要买码头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叶长天的耳朵里。
叶长天最近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大毛病,整天吃些进补的汤药调理。
叶笙进来时,他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喝了药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
“听说东洋人要买那几个码头,你是什么意思?”叶长天坐起来,因为话说得急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叶笙顺手拿了一杯水递过去:“你这是什么病,看过大夫了吗?”
叶长天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他指了下一旁的沙发。
叶笙坐过去,从口袋里摸出烟要抽,看了眼叶长天虚弱的模样,又将烟放了回去:“那几个码头不能卖,特别是不能卖给东洋人。”
叶长天点点头:“青帮自你爷爷接手到现在,一直在不断的发展壮大,到了你手中,更是逐渐步入了正轨,名下的产业也日益增多,但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写过家训,再坏不能断了根本,再恶不能祸害国家,东洋人明显居心叵测,这码头断然不能卖给他们。”
“我知道了。”叶笙难得这样听话,“还有别的事吗?”
叶长天道:“你的婚假也该放完了吧,听说你有些日子没去帮会了,你也放心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那个陆天遥。”
“陆天遥是我兄弟,我自然放心。”
叶长天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大哥二哥才是你的亲兄弟,你却只给他们一些不疼不痒的差事做,那陆天遥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身家后台都不清楚,你就算想用他,我不反对,但也要小心谨慎,不能如此任性的把青帮的所有大权都交给他。”
叶笙闻言,淡淡一笑满是讽刺:“别人不知道他陆之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却很清楚。”
他脸上的表情冷若寒冰,仿佛可以将人瞬间冻住,叶长天在他的身上又感觉到了那种肆虐的戾气,毁天灭地,阴寒不已。
“没有人可以怀疑陆之遥,因为他和我一样,是从那个魔窟里活下来的,我没有什么亲生兄弟,我的兄弟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之遥。”叶笙冰冷的丢下这几句话,拂袖而去。
叶长天望着他的背影,听着那重重的关门声,整个人仿佛被卸掉了力气,身体再次不适的咳嗽起来。
那段回忆是他们父子之间嫌隙的开始,他当时的狠心也造就了他们现在的疏离,每每被提起,必然是狂风暴雨。
“老爷。”叶夫人慌张的走进来,急忙替他顺背:“是不是子轩又说了什么混帐话,他也真是的,不知道老爷最近身体不舒服,还巴巴的跑过来惹你生气。”
叶长天摆摆手,显然不想再谈。
“老爷,今天的补药吃了吗?”
叶长天点点头:“夫人费心了。”
“老爷的身体最重要,我不过是督促一下罢了。”叶夫人往门口看了一眼:“我刚才看到子轩出去了,行色匆匆的样子。”
“青帮有些事情要处理。”
“算算日子,他自结婚以来已经半余月没出过门了,虽说新婚燕尔,但是青帮那么大的家业岂能置之不理?本以为结了婚他就该收收心了,没想到学起了那些古代那些昏君。”叶夫人替叶长天捶着肩膀,“照着这样下去,迟早会误了大事。”
“你有时间就去沈云倾那里说道说道,让她不要总是缠着子轩。”
叶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去树婆婆的威风,得到了叶长天的吩咐,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找沈云倾。
结果还没出门,沈云倾已经带着丫鬟等在门口了。
沈云倾见到叶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云倾听说父亲抱恙,便亲手炖了补汤,希望父亲能够早点好起来。”
叶夫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训斥的话,此时面对孝顺的儿媳妇,这话却是说不出来。
“难得你一片孝心。”
念儿将汤递给叶夫人身边的丫鬟。
“本来早就应该过来看望父亲了,只是子轩虽然休假在家,却是公务不断,每天看文件都要看到三更半夜,母亲也知道他是个挑剔的人,一日三餐都要我亲自伺候着,稍有不妥就会惹得他不快,云倾实在是分身无术,心里却是惦记着父亲,还希望父亲和母亲不要责怪。”沈云倾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无奈,说出的每句话都正好堵死了叶夫人将要出口的训词。
知道叶长天生病不来看望是因为叶笙不放人和不好伺候,她也很无奈;其次,并非是她有意缠着叶笙,事实是叶笙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把公事全搬到了家里。
叶夫人酝酿了一肚子的训骂就像点了一半又被踩灭的引线,毫不费力的熄灭了,她确定,沈云倾清楚的知道叶笙一走,她就会上门找麻烦,所以在她找茬之前先堵上了她的嘴。
叶夫人不由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着红衣,看似乖巧懂事的儿媳妇,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记住了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现在看来,这双眼睛更加的明亮,透着如叶笙一般的深邃。
“我并没有怪你。”叶夫人只能放软了姿态:“只是做为叶家的媳妇,就要以夫为纲,以孝敬公婆为根本,子轩现在回到青帮去办公了,你闲着无事,就该替我分担一下叶家的大事小情。你以前在家里做惯了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嫁作人妻,就要学着管家,你的两个嫂子可都是从管理厨房做起的。”
沈云倾温顺的道:“母亲说得是,那我也要向两位嫂嫂学习,从管厨房开始吧。只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中馈,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母亲多多出言提点。”
“看你也是个上进的,之后我会同厨房的管事说一声。”
从叶夫人那里出来,念儿就忍不住抱怨:“少奶奶真要去管厨房吗?那里又脏又累,还管着整个公馆的伙食,叶夫人那么挑剔,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找麻烦。”
沈云倾自然知道叶夫人不怀好意,但她既然嫁给了叶笙,就要替他撑起后院,做姑娘的时候,她不会管家,却也和刘氏一起钻研学习过,做起来会有重重困难,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固步不前的理由,相反,她现在干劲十足,身上的小宇宙都在熊熊爆发。
“倒是不怕她找麻烦,我只怕自己不能胜任。”沈云倾笑了笑:“更何况我们后面还有靠山,天塌下来,有那座山顶着呢。”
念儿也笑起来,三少爷的确处处维护少奶奶,有三少爷在,谁也不敢欺负到少奶奶身上,更何况,少奶奶岂是能让人随便欺负的主儿,就怕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会在她这里栽跟头,别人不说,沈家那几个姨娘,哪个不是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二少爷。”念儿仓皇中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武那庞大的身躯便堵在了路中间。
沈云倾也刚看到他,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叶武身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但是细看之下仍然能看出猫爪留下的痕迹,不过大夫说,这痕迹也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一点点淡化消失。
沈云倾走上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行了个礼,叫了声“二哥”。
叶武表情阴沉,看着沈云倾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整个吞下去:“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沈云倾不卑不亢的笑了下:“二哥真是说笑了,我来向母亲问安,这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说,不是母亲亲生的,连问安的权利都没有?”
“你……。”叶武没想到沈云倾如此伶牙俐齿,这句话无疑是在讽刺叶夫人对于亲生儿子和非亲生儿子区别对待,他再胡搅蛮缠,只会坐实了她的话。
叶武重重哼了一声,不打算再理沈云倾,但那目光却是在念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念儿吓得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叶武的目光,叶武已经转身走了。
“少奶奶,你在看什么?”念儿见沈云倾侧着头,似乎在看叶武离开的方向。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腰间佩戴的那个香囊挺好看。”一般这种香囊都是出于女子之手,不过据她了解,叶武的妻子钱美兰热衷于麻将馆,应该不会有时间缝制这种东西,都说这叶武生性风流,这香囊可能是他在外面的女人送的。
直到叶武离开,她才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万枫楼。
左五和赵坤正在客厅里等她。
“少奶奶。”两人齐齐上前行礼。
沈云倾将其他的下人都屏退了,只留着自己的亲信。
初来叶府,她不会不做功课,叶文叶武这两对夫妻,她也是让左五查过的,侦察兵出身的左五做起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半个月时间便将查到的资料递到了她的手上。
叶文性子沉稳,颇有心计,很得叶夫人喜欢,叶文的妻子丁小梦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懦弱,唯叶文马首是瞻;叶武则为人鲁莽,没什么头脑,他与钱美兰两个人,一个好色,一个好赌,钱美兰的娘家颇有势力,叶武在叶家得不到好处,一直受着岳家帮衬,所以有些惧内,这些年也不敢纳姨太太,但外面却是桃花无数。
至于叶夫人,左五只查到她姓孙,是叶长天当初的三个姨娘之一。
叶长天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叶笙的母亲,在叶笙四岁的时候染了重病,不治而亡,原配死后不过一年,孙氏就被扶正,传闻都说这孙氏与原配的死有关,可叶家将这消息瞒得滴水不漏,除了叶家人,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