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炳开着车子前往大姨家。

江静望着外面的风景。

天气冷得要命，这个时候外面根本没有人，大家都窝在家里过早呢。

顾炳将车速降了下来。

他喊了一声：“静哥！”

“干嘛？”江静问。

“今天的事情，谢谢！”顾炳说。

“谢个屁！”江静白顾炳一眼。

顾炳就笑了：“没想到阿姨那么仗义！”

江静得瑟地挑起下巴：“那是！你别看我妈是个家庭主妇，大是大非的时候，她英勇得要命。有一年有人来家里和我爸吵架，因为贿赂我爸不成就和我爸吵起来，我妈去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就要和那人拼命，把那人吓得屁滚尿流。”

“厉害了！”顾炳说，“要是我追求你的话，你妈会不会拿菜刀砍我？”

江静骂了一句：“神经病！”

她才不会再上当。早上洗漱的时候就上过一次当了，他说开玩笑的。

“哈哈哈！我是有点神经了，多好的心情啊，被那两个人弄得烦躁死了。”顾炳笑着说。

江静幽幽道：“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冷而沉闷了起来。

江静说：“要是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大过年的，我们说点开心的事情。”

顾炳已经开口：“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因病去世了。七岁以前，我的家庭很完整，我妈在印刷厂工作，我爸在翻胎厂工作。我妈和我爸下班的时间差不多，我妈回家就做饭，我爸会辅导一下我的作业，我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幸福很美满，尤其是听到别的小朋友跟我说他们爸妈打架的时候，我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顾炳车速更慢了，他握方向盘的手很紧。

如果父亲从来没有对他好过，也许他就不会那么难受。

因为有期待，期待落空的时候才会失望得那么彻底！

他接着说：“妈妈总是对我说，阿炳你要好好读书，只要你读得上去，爸爸妈妈砸锅卖铁也供你读。我爸在旁边听到，他总是附和着说，是的，只要你读得上去，卖房子供你读。

我六岁的时候，我妈身体出现了问题，总是会咳嗽，去医院检查，说是印刷厂的工作对身体影响比较大，医生建议她放弃工作安心回家养病。我妈当然不同意，一直坚持在印刷厂上班，没想到第二年病情就恶化了，再去医院检查，说是肿瘤，最后确诊为肺癌……”

顾炳顿住，有点说不下去。

“阿炳，别说了！”江静语气里带着一点心疼。

顾炳接着说：“从确诊到我妈离开我，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那时候，我只有七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在我面前倒下去，我喊她，大声喊她，扑到她怀里喊她，她眼皮翻了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抽搐了一下就永远离开我了。

我所有幸福的日子，在那一刻就宣告结束了。两个月以后，我爸娶了邱芳进门，邱芳带了一个女儿过来。我虽然想念妈妈，但是我知道曾经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我必须接受现实。我对妹妹很友好，虽然我叫邱芳阿姨，但是我对她很尊敬。她给我们做饭，我很感激，我知道她不是我妈妈，没有义务对我好，所以她偶尔能给我买件衣服，我十分感恩，我想要努力表现得好一点，我主动帮家里洗碗扫地。”

“你别说了！”江静听了心头窒息得厉害。

顾炳接着说：“我以为日子会平静地过下去，只要我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淘，至少在家里乖一点，一切就会相安无事。后来，邱芳生了一个儿子，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那时候小，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长大了一些，我用一颗小人之心去猜度，我猜她想要把我挤出去是为了家里的房子。

那时候房子已经开始涨价，那套房子在那个时候能卖个五万块，那是我爸妈结婚以后，两个人一起共同攒钱买的。邱芳大概是怕我以后和她儿子争房子，所以一直在我爸面前数落我，挤兑我。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家里经济实在是太困难，已经没办法供所有孩子读书，他说我是老大，所以只好让我缀学……”

江静气得咬牙切齿：“太过份了！你爸太过份了！邱芳做什么不要紧，她只是你后妈，没有义务，但是你爸这样，实在是太过份了！”

顾炳长叹一声：“是啊！我从来没有奢望过邱芳能为我做点什么，从七岁的时候起我就很清楚，她不是生我的那个女人，她没有义务养我，更没有义务对我好。但是顾军不一样。他生了我，曾经也对我好过，所以，我对他抱有希望。

我说我还小，求他不要让我缀学，他说家里困难。我质问他这么做对得起我死去的妈吗？他说家里困难。我控诉他以前不是说过只要我能读，就砸锅卖铁卖房子供我读吗？他说家里困难，如果卖了房，全家人都要流落街头。让我缀学，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我没有再求他，我知道他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大概是上天眷顾，正好大姨来了，我请求大姨借钱给我读书，大姨知道父亲要让我缀学，她没有去质问他什么，默默地给了我学费，让我自己去交。她对我说，没有妈妈了以后一定要学会自己坚强，也要多隐忍，因为这世上，除了父母谁也不会去纵容你。

我依然在家里吃饭，过着天天挨骂的日子。大姨每年开学之前都会给我送学费来，就这样熬到了初中。

我开始住校了，我觉得初中的校园简直就是天堂。大姨的身体变得不好，我特别害怕她像妈妈一样。我知道大姨家的负担也重，我开始自己想办法赚钱，我帮营业厅卖充值卡，我也帮一些上班没时间的玩家代练升级。偶尔运气好打到装备，可以卖不少钱。

渐渐地长大，我的人生已经变得无所畏惧。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顾军去学校里看我，我以为他会给我送一点钱或者说句对不起。当时，我对自己说，只要顾军给我钱或者说句对不起，他就还是我爸，我体谅他，体谅他的不容易和身不由己。

但是没有，他对我说，让我帮帮家里，让我再省吃俭用一点，体谅一下他的难处，家里的生活实在太困难了，佳佳报了三个特长班太烧钱了，我既然不要家里帮忙都可以生活得不错，应该再省吃俭用一点贴补家用……”

江静愤而爆粗口：“卧槽，这也太不要脸了。这种人，以后老死不要再相往来了，他也有老的时候，等他老了，你也让他省吃俭用一点来帮帮你。那个时候，你也有孩子要上特长班。气死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