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宁这个人也就这么从世上没了,本来就是未嫁的夭折女儿,世家大族虽然讲面子,也顶多办个法会。宋家既然已经把面子做足了,自然连一丝儿流言蜚语也没飘得起来。
宋老太爷原本预计着最多半月就要回京的,谁知临了碰着了一件大事江南那边的织造署闹出了大事儿,送到宫里的一批松江布全是次等的,内侍省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层接着一层的往上闹开了,最后终于闹到了圣上面前。
建章帝向来对贪墨深恶痛绝,何况如今织造署的胆子竟然大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步,连宫里的东西都开始以次充好了,闻讯立即就令方孝孺和宋程濡延缓回京,先查明了这事儿再回京。
宋老太太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叹气:“原还等着他回来给曾孙取名儿,现在只能递了信去让他选一个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一闹出来,没个一年两年的,可怎么回得来呢?”
幸好宋毅那边的事儿传来了好消息,刚出了四月,岑必梁就断了案,因着黄员外翻了供指认了方夫人和李二老爷,宋毅被证明了是受人污蔑,第二日就要出刑部大牢了。
宋大老爷和宋珏亲自去接了人回来,先在门前跨了火盆,大夫人又吩咐厨下早早的备好了柚子水,满满的灌了一大盆子,叫宋毅洗了,换上了干净衣裳,一家人才总算又聚在了一起。
宋毅在公堂上听说是李二老爷陷害了自己,当场脸色就不好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明白的,若是没有宋楚宁央求,本来已经断了联系的李家哪里能派出人来特地坑陷自己?
他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又是愧悔,全然不知自己这两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一见了宋老太太眼圈就先红了,双膝一软跪在宋老太太跟前就哭:“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当初叫猪油蒙了心,一再伤父母的心,如今想来简直猪狗不如......”
底下的向明姿并宋楚宾宋楚宜忙都避了出来。
因着已经进了初夏,几人身上的袄子都换下了,换成了薄薄的春衫,越发显得身姿出众宫里出来的两个姑姑如今授课,她们三个天天都一同去学里。
屋里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传出来,玉书出来冲她们福了福,叫她们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宋老太太搂着宋毅哭了一阵,又觉得可气,瞧着儿子的可怜样儿又觉得可怜,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你父亲骂我慈母多败儿也没骂错了我,当年若是我警醒些,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了你父亲,李氏哪里有进门的机会?若是这个女人没进咱们家门,你一个好好的进士知府,又怎么会和向云章那个破落户一样,到牢里走这一遭?!”
宋毅心里也是千般难受万般悔恨,到了如今只一个劲的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不孝,但凡两年前我听了母亲父亲和大哥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长沙知府犯了事,立即吏部就指派了人顶上,他要想复出,又是重头再起的买卖。到那时连他弟弟宋慈恐怕都要升迁了。
何况这丢了官还是其次,难受的是他想不通为何心里向来白花儿一样的李氏母女怎么就能心肝黑成这样,以前听宋老太太等人说起来还只当她们是因为忌惮崔家的势力偏帮崔氏的儿女,可如今自己经历了,他才知道所言非虚。
他在长沙对待宋楚宁也算是宝贝至极,可是宋楚宁转眼就能为了上京城的事儿这么陷害他!可怕的是永州黄员外送的那两块地是他去长沙赴任第一年就送了的,宋楚宁竟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了要他死了。
哭完了,他又问起宋老太太去青州的事儿来:“妹妹怎么样?”
他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宋大老爷和宋珏也粗粗和他提过宋琳琅的事,可他自己当时浑浑噩噩的,听的根本就不甚明白,此番出来了,又见了妹妹的女儿,才想起了这回事。
一提这事儿,宋老太太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的更加厉害,拿帕子掩了面哭个不住。
宋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唯恐把老太太哭坏了,忙着上前来开解。
宋大老爷拍了拍宋毅肩膀,神色沉痛的摇了摇头:“不成了,在青州就......如今灵位请了先生写过字之后就安放在咱们自家祠堂里。”
宋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更加灰败。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宋老太太自己去了之后都没能把人救回来,忍不住就哭了他到底不是个冷心冷性的,这唯一的一个妹妹,他们上头这四个做哥哥的,哪个不是真心放在心上疼着宠着的?
一旦多年没见,如今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加上时移世易他如今又丢官又死了老婆女儿,心里艰难的事儿堆在了一起,竟纳头就晕了。
宁德院里登时又忙做了一团,宋大老爷忙着指使宋珏去请太医,自己叫了人抬了长春凳进来把宋毅安置好了,才回来忙着和媳妇儿一道安慰老太太:“母亲且放宽心,不过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罢了,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大夫人忙着替宋老太太绞了两片儿清凉油圆贴儿下来,小心的替她在两边太阳穴上贴了,也说些旁的话转开她的注意:“老爷说的是,二叔他身体自来就好,如今是伤心的过了头了一时血不归经。母亲您别担心。”顿了顿又提起了崔家的事来:“前几日一道去送了郭家夫人一程,过几日崔舅爷那边也要出发去陕西了,咱们还是要先准备起来。”
崔家的事是耽误不得的,尤其又是崔绍庭要去赴任了这么重要的事,宋老太太闻言就忙点头,收拾了心情和她一道商议起了如何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