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像是访客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探索, 云里雾里行走,最多被感染了睡眠病,只会越来越累,然后不知不觉变成一条蛆。
现在祝宁刚摸索出了一点线索,试图理解整个世界,在脑子里形成了一张大脑图。
这个举动是一种冒犯,他们被盯上了。
祝宁的话没说完,看向右侧,一墙之隔,也是香味最浓的地方,应该是痘坑男所在的位置。
白澄具有某种第六感,她突然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
一墙之隔。
如祝宁所想,痘坑男确实是在吃虫子,他脚边堆积着罐头的空壳,早就没有粮食了,蛆虫是他们新发现的食物。
痘坑男和眼镜男搭起一个小炉子,铺上铁丝网,很仔细地把每条虫子都烤熟,好像来露营吃烧烤的。
他们不得不吃,进入这个世界后,这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
那时候是多少年来着,都记不清了,他俩其实忘了对方叫什么,也忘了自己叫什么,要么不称呼,要么每次都用喂来代替。
在那个年代,痘坑男和眼镜男算“理工阿宅”,好听点的称呼叫“民间科学家”,也有人叫他们“末日狂热分子”。
神经病吧,天天以为世界末日,邻居大爷这么骂过。
眼镜男穷得只剩下钱,痘坑男有脑子,他俩一合计,做了一个痴人说梦的计划,上天。
永远逃离这个世界,还挺浪漫的。
他俩整天鼓捣,搭建了一艘小型飞船,这计划构建了二十年了,他们想的很仔细,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
怕无聊,他们带了喜欢看的电影录像带。
怕没吃的,带了成千上万的罐头和压缩饼干,那个年代没有浓缩营养剂,普通营养剂保鲜要求太高了。
污染全面爆发时,他们知道机会来了,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响声,在其他人诧异的注视下,他们真上天了。
没带其他人,就他们俩,说实话这举动挺白眼狼,只顾着自己逃命,也不带个家人朋友。
但他们觉得其他人不配,包括父母朋友在内,谁都不配享受,花了二十年做准备,别人凭什么享受劳动成果,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存活,比如他们。
刚上天的时候一阵欢呼,这破飞船竟然真的能飞,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儿了,都想着就算死在这一刻也行。
砰——
飞船碰壁了,他们都以为是飞船有问题,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科研成果,可是他们明确地感觉到,飞船撞上了一张网。
以前上学,老师教什么就是什么,世界是圆的,什么自转公转,各种宇宙概念,他们都深信不疑,毕竟也没法上天自己亲自验证。
现在上天了才知道,原来天空跟教科书上教的不一样,那是一张蓝天白云构成的壁纸,被撞出了一点凹陷,蓝天白云变形了。
飞船头嵌入天空,他们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仿佛穿过了渔网洞,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
很难具体形容全貌,毕竟他俩也只是在这里瞎逛。
没有天空的概念,像个废弃的农舍,弯弯曲曲的道路,两边是数不清的房屋,散落着几片飞机的残骸。
除此之外,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蛆虫和苍蝇人,好像这是唯一可以活下来的生物。
好莫名其妙的世界,一切显得毫无逻辑。
好消息是他们的飞船几乎完好无损,物资都还在,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应该是幸运儿,到这里都还没死。
没法解释他们为什么活下来了,比如进入了什么时空缝隙?比如刚巧碰上开门?或者那种热血中二小说里,被上天眷顾的主角。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下面肯定世界末日了,同学邻居早就死了,包括那个嘲笑过末日的大爷,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幸存者。
果然,只有强大的,有规划有谋略的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他们一直很正确啊。
空中世界的房屋可以居住,内部竟然有电,有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反正喝了也不会死,有仓库有工具。
他们在这儿住下来了。
刚开始的心态像郊游,找了一个乌托邦,饿了吃罐头,无聊看电影,终于摆脱了愚蠢的同类,真正意义上成了人上人。
这叫什么,上天堂还是飞升到极乐世界?
空中世界没有白天黑夜,开灯就是白天,关灯就是黑夜。
他们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上千次,再喜欢也早就看腻了,不过看腻了也想继续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回味以前那个世界。
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人类,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时间在向前流动,带来的物资有限,毕竟也没真的修炼成神,可以做辟谷的神仙道人。食物危机终于找上门了,罐头仅剩几个,压缩饼干空了,他们饿到恨不得吃了对方。
真要下手杀人还挺舍不得,毕竟是唯一的同类,死了之后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问题,该怎么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缓解孤独呢?
于是又在夜半时分害怕,饥肠辘辘,晚上睡觉时枕头下都压着一把刀,生怕自己没动手,对方动手了。
我不能死在那小子手里,他们俩都这么想。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正常人都会发疯,实在是精神衰弱受不了。
两人坐下来和谈,像是吵架的亲兄弟,握手拥抱后分析现状,现在这个情况,不缺土地,不缺娱乐,不缺能源,唯一缺少的只是食物……
他们把目光转向苍蝇人,找到了源源不断的食物——这个世界唯一的特产。
这有什么,以前老一辈的人很多都吃过,高蛋白呢。
空中世界的苍蝇很奇怪,动作迟缓,碰到人也不躲开,捏在手里会僵硬地扑腾两下,两条手臂耷拉着,没什么生气。
苍蝇人有胳膊和腿,仔细贴在胸膛凝神听,里面好像还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苍蝇竟然长个人样,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痘坑男把苍蝇人放在手里左右端详,又默默放下,长得太像人了,他又自问了一句,这就是人吧。
估计电影看多了,他俩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有点扭捏,突然人格变得高尚起来,不能吃,吃了就不是人了。
那吃什么?吃蛆呗,蛆没长人样,没有心理负担。
反正苍蝇人能产卵,蛆虫多好啊,蛋白质高,以前这玩意儿也拿来喂猪,眼睛一闭,把自己当成猪就行。
别说,味道还不错,他们比较喜欢烤熟了吃,外表酥脆,很像吃虾条。
因为饿怕了,实在是怕后来没得吃,他们这次细水长流,决定自己养殖。
刚开始散养的苍蝇人,拿个纸篓兜着,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产量太低,还病歪歪的,死亡率特别高。
要科学喂养啊,他们想到以前喝牛奶,牛奶厂商宣传,会给奶牛播放钢琴曲,吃有机草料,这样才身心愉悦,奶质优异。
以前觉得神经病,现在想说不定真的有点道理。
苍蝇人毕竟长着半个人样,要满足一些人的基本需求,比如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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