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立即意识到这一点,联邦每个区域外都有高墙, 高墙之外还有更加高大的北墙, 北墙的高度如同高山, 站在下面会很有压迫感, 换言之, 正常情况下,站在地面是无法越过北墙看到联邦内部的建筑物。
但乌托邦的建筑物像是平摊在眼前的,没有任何遮挡,好像天然跟自然接壤, 如同污染没有蔓延前的世界。
不对,有城墙,祝宁很快想到了, 只不过是隐形的。
北墙最大的作用是隔绝污染物,而这里没有任何污染物,自从踏足到某个区域,污染物都消失了。
他们被变异藤蔓追击到这儿的,后来藤蔓退缩,是因为看到更加恐怖的存在。
“乌托邦”有人大喊“乌托邦”
这片区域的人变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祝宁完全不会相信,竟然有这么多墙内人到达了。
他们有部分缺胳膊少腿,有部分已经昏迷不醒,但还活着的,可以喘口气的人都在兴奋大喊“乌托邦”
人群中传来欢呼,他们像是参加演唱会,乌托邦三个字把所有人的情绪连接。甚至有人在低声抽泣,祝宁竟然有点被感染,哪怕知道他们可能是被欺骗的那个。
有些人可能是下岗的职工,是最不起眼的清洁工,过着可以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一辈子鼓起一次勇气就是走出联邦,做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冒险,这是壮举,就算被骗也很让人敬佩。
让祝宁意外的是,人群里竟然有装甲车,那东西绝对就是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开车的是个专业部队。
从车窗能看到内部是几个很厉害的异能者,后车座有个穿黑色防护服的男人,他的气质很像什么保险公司的老总。
难道也是异能者的后代
看上去很像单纯的有钱人,有钱人来乌托邦干什么然后祝宁马上想明白了,有钱人也喜欢冒险,可能以为乌托邦是什么黄金富矿。
他们来乌托邦的目的不太一样。
装甲车从祝宁身边路过,祝宁知道理论上应该保持谨慎,不要贸然接近,但人群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感召。
到乌托邦去,恶魔般的低语响起,到乌托邦去。
祝宁双脚仿佛拥有了个人意志,竟然真的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而其他队员也是如此。
有一种群体思维在同步影响,如果把每个人脑海里的声音都集合起来,此时应该像是大合唱,呼唤声此起彼伏,到乌托邦去。
祝宁呼吸不自觉急促,大家竟然在某种程度保持相同的呼吸频率,越走越快,越走越着急,都无法仔细描绘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到达乌托邦有什么奖励一样。
尤其是周海晴,她内心的渴望被放大,小宝马上就有救了,这里是小宝的故乡。周海晴明明异能弱小,竟然走得比祝宁还快,像他们这支队伍的领头羊。
随着走近,乌托邦的全貌在眼前展开,城市风格不算高科技,有点像传统工业城市,马路四通八达,干净到没有任何一片纸屑。
墙壁上描绘着朝太阳敬礼的少年,慈祥的老人,脸上带着朝阳般的微笑。
祝宁去过的污染区,最大共同点是陈旧,大多数都落满灰尘,锈迹斑斑,垃圾遍地,但这里连褪色的痕迹都没有。
一切都那样崭新,好像刚刚建立,连油漆都是新鲜粉刷的。
祝宁一边走一边辨别这些建筑物的用途,工厂、学校、医院、教堂、寺庙、城市中心商场
设施非常完善,内部也都是像刚刚装修完毕,还没开始投入使用,可以满足人类的所有需求,正常情况下,人在这里生活甚至可以一辈子不离开。
其他朝圣者一边走一边发出惊叹,好像来参观的游客。
“啊,这就是乌托邦啊”
“不愧是乌托邦,好干净。”他们站在学校外,站在橱窗外侧,发出感叹。
有人不断触碰墙壁,发现那玩意儿不是什么投影,而是真实存在的。
这里太干净了,朝圣者九死一生才到达这里,飞车残破,身体很脏,每个人都跟乌托邦格格不入,让人有种错觉,他们几个外来者才是乌托邦的垃圾。
“喂,污染浓度是0”
祝宁听到这句话恍惚了会儿,如同在做梦,有个声音想把自己叫醒。
乌托邦的污染浓度是0她打开裴书的机械罗盘,这是调查员使用的污染浓度检测仪,在墙外其实检测污染浓度意义不大,因为裴书需要写调查笔记,才会认真记录。
那玩意儿有个红色的指针,此时指向了最左侧,指针仿佛沉默在海底的巨船一动不动。
真的是0
一直以来只有祝宁才能做到完全净化某个区域,联邦墙内正常情况下,这个数字应该是二十。
这意味着乌托邦没有污染物可能吗
如果乌托邦是世界上的净土,神国那帮人吃饱撑的没事干要住在人工岛屿。
祝宁单手托着下坠的裴书,裴书越来越沉了,像是一袋水泥。
祝宁思绪越发扭曲,思考的速度正在极速下降,连一个很普通的问题都要思考很久,但她想不出任何答案,身体如此疲惫,成了随波逐流的一份子。
她唯一可以抵抗的是放慢脚步,慢点再慢点,也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不是徒劳。
林晓风一直都跟在祝宁身后,祝宁慢下来,最后面的白澄也只能慢下来。
这是这支队伍的团队默契,哪怕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明明大家脑子都不清醒,她们都在保持着队形前进。
祝宁松了口气,抬起头时发现,她已经找不到周海晴的影子了,只是眨眼间,周海晴一家人就像汇入大海的雨滴,跟人群完全融合。
大概是终于到了目的地,周海晴完全不想与祝宁为伍,或者她等不及了,想要马上可以找到拯救小宝的神药。
祝宁跟她也没利益关系,一路走来时帮了一把,已经把人送到了,周海晴是死是活都跟她无关。
但此时,一种直觉涌上来,祝宁又不是直觉系,但大概的生存本能还在。
内部黑色粘液蠕动,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沸水,祝宁猜测它是不是让自己赶快逃跑,立刻离开这儿。
这里肉眼可见的有问题,她知道这个道理,她也没失忆,记得自己来乌托邦最初是因为刘瑜的精神污染。
脑海里的地图走到头了,凝结成一个点。
但根本没那么简单,祝宁的大脑已经被植入乌托邦的印记,无法轻易离去,自从阅读了刘瑜的绘画的那一刻,祝宁已经是乌托邦的一份子。
祝宁茫然地看着人群,有人摘掉了头盔,检测污染浓度清零的快乐,他们情不自禁开始大笑,笑容特别夸张。
其他人呢祝宁想,为什么乌托邦没有原住民
她不确定自己进来多久了,起码也有二十分钟,这一路走来,他们都要走进乌托邦的市中心了,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好像这里只是一座干净的新鲜城市。
祝宁心头猛跳,不对,这根本不对。
祝宁左手死死捏着表盘,指针依然停留在0的位置,其他人竟然都没发现这个异样,好像一座空荡荡的城市非常正常。
就算乌托邦没有本地人,那其他从联邦过来的朝圣者去哪儿了
朝圣者计划可能已经执行了数十年,如果乌托邦需要的是异能者的后代,那早先到达的人又在哪里
就算死了也会有痕迹留下来,比如骸骨或者人使用过的防护服。
不对,祝宁心中念着这两个字,喉咙被堵住,舌根发僵,无法轻易发出声音。
城市墙上绘画的人影在微笑,所有朝圣者也在大笑,一切都那么美好,祝宁呼吸急促,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肺部被挤压到极致,就要爆炸开。
“不对。”她发出声音“不对。”
她第一次发声很轻,第二次的声音大了点,在无数乌托邦的呼喊中显得极其渺小,马上就被淹没了。
祝宁旁边有个拿树枝当拐杖的男人听到了,问“什么”
祝宁“不对,这不是乌托邦。”
这次的话掷地有声,祝宁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出去,除了男人,有更多人听见了,包括祝宁身后的白澄和林晓风。
白澄被祝宁的声音唤醒,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立即抵住林晓风的肩膀,在上面捏了一下。
林晓风一个激灵,刚才好像在做梦一样,非常美妙的一场梦,等醒来之后已经在人群中。
周围很多人都像是吸食了什么致幻剂,手舞足蹈的,面带微笑,不知道为什么,靠近他们这一小圈人都在看过来。
目光仿佛会传染,那是审视质疑甚至仇恨的视线。
林晓风吞了口唾沫,这些人好像不是被污染了,而是因为祝宁诋毁了他们内心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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