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食街那边,有心人明显注意到一场新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娘的,最近土猪不能吃了,发生猪瘟了……”
“什么情况,天气现在没有这么热了吧?”
“一般来说,天热越容易猪瘟嘛,谁知道呢,真是邪了门。”
一些猪场的老板,也在恼火。
“好不容易看到猪肉的价格在往上一直攀升,现在已经从二十四文,掉价到二十文了一斤了……”
“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陈家摊子的肉菜把人吃坏肚子,也不知道真假,当时我见那汉子,被人抬着过来的,脸色苍白,明显不是装的,俨然快要死的样子。
我他娘哪里有人家那本事,摊上事,还能平静处理。
俺可是老实人,凡是猪肉有一丁点生病的苗头,直接拉出去,活埋了,省得不知道,稀里糊涂卖出去,真的吃死人,可不是小事。
老子还指望将我这一手的杀猪、养猪的本事,传给俺儿子呢。
唉,老弟,回来,俺家的肉都是好的,回来啊……”
美食街附近的肉摊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们说,陈家难道知道土猪生病的苗头,提前甩卖出去了?”
“不对啊,距离他家卖猪,已经过去快四十天了吧,根本没必要提前这么多天卖吧?”
“也许吧,他家猪场也有侍弄猪的好手,杨小树,也许那孩子提前发现,也说不定呢。”
有人唏嘘感慨。
“是啊,好长时间不见陈家过来摆摊了,我还是当真是想念一口他家那吃的呢。
可不是呢,现在好了,他娘的想吃一口,非要跑到百味楼,七八十文一份,哪里比得上陈家的便宜。”
“唉,也不知道他家什么时候摆摊,该死的混账,也不谁家故意找他家的麻烦。
当初他家的摊子卖的好好的,哪里会吃死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装的,想要讹钱?”
“也许,他家生意红火,有人嫉妒呗。”
七月十六日。
京城,周府。
周远三十余岁,手中拿着两封信。
一封是二哥周巡的信。
一封是大哥周遇的信。
看完之后,将手中的信转给周进。
周远淡淡一笑:“大哥,快一年没给家里写信,我还以为,这是一封家信呢?”
周进看完也是轻笑。
“想不到,小小的县城也有大贤才,看来大哥真的被此人折服,大哥一向古板、有原则,遇到事情,素来相信公正,这次难得提前给咱们通气。”
周远淡然道:“老四,明天上朝的时候,我会按照正常顺序,根据按察使司的弹劾,顺势弹劾,许广。
等这件事捅破之后,你顺势再弹劾许广,给他加加分量。”
“嗯,听三哥的。”
……
周府。
老者原本心情平淡,喝着茶,听着小妾唱着曲,忽然收到家书、和吏部传过来的消息。
面色僵硬,“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直接起身将之前的信放在烛火上。”
顿时,烟熏火燎。
翌日。
大朝会。
金罗帝端坐在龙椅上,三十余岁,明明是年富力强,一个人最有精力的时候,两鬓却微微冒出白霜。
声音沉静:“大乾朝,诸位还想不想待了?”
下面的臣子忽然都懵了。
不知何故。
皇帝将手中的奏疏摔在龙椅上。
“颍州府尹上书自辨,一个七品的县令和八品的代理县丞,可以一人花费五百两银子,要个官做。
朕知道,七品的县令的年俸,可以拿九十石米。
五百两能买一千石,普通老百姓,一家三口不吃不喝,攒够两石米都费劲。
而若家境一般,没有祖上余荫,朕想知道,五百两从哪里来的?”
臣子噤若寒蝉,不知道哪里惹上这位皇帝了。
许广身子颤颤巍巍,啪叽跪在地上。
“老臣有罪,臣无话可说,臣恳请陛下将臣的不成器的混账侄子的,教谕位置,剥掉,他没有资格继续担任了。”
此言一出,群臣微微一愣。
就连皇帝也微微讶异。
“许卿,这件事莫非还牵扯到你?”
“臣有罪!”
吏部言官中,当中走出一人。
“陛下,颍州府,按察使司周巡弹劾颍州府尹,朱盛,此人收录银两,给他人升官谋利。”
他的话刚刚落下,又走出一个言官。
“陛下,臣弹劾吏部侍郎,许广,和其侄许平潮,连同颍州府学杨元希、训导黄玉宁,打算与杨、黄两人升职方便。”
众人已经琢磨出来味道了。
许广拿银子办事,给一些想要进步的官吏一些方便。
而他那侄子就是一个掮客,中间介绍人。
被言官给捅出来了。
很明显,杨、黄两家这是两手准备,万一许广的门路不好使,让颍州府尹给稍微挪一挪。
简单的关系。
有人抿嘴一笑。
低声道:“有意思了,一个是地方上按察使司,周巡;
一个是吏科给事中,周远,
好家伙,这是被周家人给盯死了啊。”
有人笑眯眯道:“咱们猜一下,周家老四,会不会出手,所谓打仗亲兄弟……嘿嘿,有意思。”
尽管,现在朝堂上的气氛很微妙。
但大家都感受到有意思局面。
无他,周家一门六进士。
何等的荣光。
周家现在有两人站在朝堂上,官职不算低。
甚至有人在想,当初周老大可是二甲传胪,依照惯例,至少能进翰林院。
甚至有流言,当初,周遇可是探花郎,可惜就是面相不好,才从第三名,降成第四名。
真是不敢想,周家三人都在朝堂做官,何等的荣光。
周远继续道:“鹿上县学教谕,许平潮,此人沽名钓誉,闲暇之余,出了一本《诗词初解》,起初销量还算不错。
可随着一名乡野之人,化名,聊斋、家里蹲,先出一本《倩女幽魂》、后出一本《诗词赏析》,几乎是开了历史的先河。
此人几乎是开创了诗词赏析答题的路子。”
说着话,他将手里的《诗词赏析》递给宦官。
皇帝起初不解,越看越是愕然。
周远继续道:“这才遭许平潮嫉妒,那人所写诗词鉴赏,已经碾压掉许平潮所着作的书。
许平潮联合、杨、黄二人伪造前人书籍、意图钉死那人靠着抄袭的路子,才写的诗词鉴赏。
许、杨、黄三人是县学、府学学子,众人自当信他。
其用心歹毒,人品之恶劣是臣想都不能想的。
且这样的人,还担任着教书先生,臣担心,年轻人能被带进深渊。
臣恳请陛下,重重惩罚此三子。”
其余和许广关系不错的人,笑眯眯道:“老夫听懂了,周御史,老夫有疑惑,为何你非常确定,化名聊斋的乡野之人,就一定是真的没有抄袭,不,应该说借鉴,前人的书籍呢?”
皇帝将诗词赏析给下面的人传阅。
很快惊叹声,响起。
“确实啊,乡野有大贤才啊。”
周远笑眯眯从一摞放在地上的书刊中,拿了一张薄册子,平静道:“陛下,臣斗胆,将此人后来被污蔑,自述的诗词给朗诵一遍。”
皇帝淡然点头。
这个周远,刚才为什么没有一下子将书籍拿出来。
其余人微微一愣。
真鸡贼啊,这家伙。
刚才质疑之人冷哼一声,许广也嗤笑。
一个乡野之人,要是有功名,有真正的才华,早就在各个衙门做事了。
也不是什么真正出名的老儒生。
能有什么才学。
沉静的嗓音传过来。
“枯藤老树昏鸦……”
“开轩面场圃……”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众人越听越是心惊。
尤其是许广,刚才在传阅那书的时候,确实点头。
这家伙有点东西。
对照书上将诗词分成的类型,忽然一愣。
“这时田园诗、托物言志、边塞诗、羁旅诗、禅机佛理诗……
可怕,此人几乎每一首词,就是经典之作。”
“明白了,人家这是在说,没有人比他更懂诗词,这样的人,能写出这样的每一首类型的巅峰之作,当然有资格写一本理论性的书籍,《诗词鉴赏》。”
“确实够狂,当然有狂傲的资本。”
金罗帝坐在龙椅上,站起来,淡淡点头:“确实才华横溢!
十多首诗词,每一首都可拿出来让人恨不得当场背诵下来。”
皇帝嗤笑道:“真是让朕有些觉得可笑,许、杨、黄仨人,合作写书,《诗词赏析》,里面竟然没有一首自己创作的东西,而且他们所写的东西,跟人家的东西非常像,竟然无耻说此人抄袭。”
许广呆愣低头,不敢说一句话。
忽有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臣弹劾,吏部侍郎许大人、颍州府尹、许、杨、黄;以及泉南县令杨洛白、亳上代理县丞黄邦昌昂,这些人沆瀣一气。
尤其是以许、杨、黄三夫子为甚。”
群臣循着声音去看。
正是,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周进。
刚才有人的预言,正好验证。
皇帝看看跪在地上的许广。
罕见沉默。
而刚才替许广说话的户部郎中,曹坤,肃穆道:“老臣以为许侍郎未能约束自家子侄,这是对家族教育的疏忽,可京城距离颍州千百里。
即便是有心想要教育,只怕也力有不逮。
且老臣以为,许、杨、黄三人,身居教谕等位置,若是陛下直接下旨,申饬,他们三人的名声只怕烂大街。
此三个混账,代表各地县学、府学,手下学生牵扯近百,都是读书人,代表朝廷颜面。
若是处罚,必定让颍州府读书人,觉得羞耻。
指摘朝廷。”
群臣议论。
这些话简单来说,就是陛下下旨去惩罚,仨人,甚至直接将三个人的职位给撸掉。
那些平日里对他们尊敬的读书人会怎么想,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学生。
自己先生背地里竟然人品如此卑劣,朝廷就是这样选择教谕的嘛?
眼光不太行啊。”
皇帝沉默。
也不说话,静静看向地上的金砖。
周进沉静道:“陛下,曹侍郎的话,臣不同意,这件事已经在鹿上县城,闹得满城风雨。
若是事情没有爆发的时候,陛下下旨申饬,点到为止。
没人敢说什么。
此事,距离事情发生,足足过了七日。”
皇帝朝宦官点头。
宦官悄悄走到桌子上,将两本奏疏拿过来。
周远面色沉静,知道是时候自己要出手了。
一介御史,要是都能说些狠话,那不是白干这个职位嘛?
“陛下,严惩许教谕三人,不正是彰显朝廷对人品低劣的夫子,绝不姑息。
不彰显陛下,永远站在正确的一边。
夫子又如何,犯了错,就要承担错误。
若轻轻放过,律法何在,树立的意义如何?”
嗓音冷冽,静静看着许广,平静道:“许侍郎,你以为呢?”
许广面色僵硬,沉默无言以对。
有人悄悄议论。
嘿嘿,有意思,不愧是朝堂上最有力量的言官。
管你是谁,犯了错,照杀不误。
“许广老老实实认栽吧,不就是一个侄子嘛,丢了就丢了,他自己身为五品侍郎,年约七旬,精神矍铄,陛下素来信任他,将来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走。
真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侄子,丢了自己在陛下心中分量。”
更有人悄悄道:“你这话冷酷了点,到底也是自己亲侄子,舍不得丢掉。”
有人好奇盯着皇帝手中的奏疏,知道这两封奏疏就是接下来那些人结局……
皇帝让宦官将奏疏给朗读出来。
声音尖细。
其中一封来自鹿上县苏县令。
【陛下,臣要弹劾县学许教谕,此人颠倒黑白、人品低劣、伪造书籍、不配做县学夫子……】
另外一封来自颍州府尹。
【陛下,臣弹劾许、杨、黄,此三人沆瀣一气……】
众人微微愕然,颍州府尹这是接连上奏两个折子。
真不怕得罪许广嘛?
当然最让人意外的是,县令都亲自弹劾许教谕。
几方的人压了过来。
这人完了。
皇帝冷声道:“颍州府尹也是够贼的,若不是杨家人,在府衙张狂,被按察使司佥事,觉察,此人必定会拿下杨、黄的银子。
后两人必定升官。”
“拟旨!”皇帝平静道:“朕一向大度,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听到这话,群臣肃然,陛下认真了。
大度,你信嘛?
“颍州府尹自制力不足,罚俸禄六个月;
许、黄、杨三名教谕、教授、训导,革职;并归还近一年的俸禄;革除举人功名;
泉南县令杨洛白任琼州府崖县驿丞;并归还七年上任所发俸禄;
亳上代理县丞黄邦昌任永平府锦州县闸官;并归还三年任上所发俸禄;
许广,罚俸禄三个月,约束自家子侄;
颍州府按察使司周巡认真监察地方,赏锦缎百匹、黄金百两;
鹿上县苏庸教化地方,赏锦缎百匹、黄金百两;
乡野大贤,枯坐出书,惠及天下学子,家先生,赏锦缎百匹、文房四宝一套、黄金百两、可担任鹿上县学客座嘱托,闲暇时县学教授诗词,月俸四石大米。”
群臣肃然。
甚至有些古怪一笑。
陛下太狠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都让人难受。
特别是许教谕三人,革除举人功名,俸禄不提,简直就是把三人钉在耻辱柱上。
还有杨、黄后人,一个发配到崖州,那是岭南之地,且是最南边的地方,没有之一,气温蚊虫极多,水土不服,很容易死人,还是一个驿丞,直接从堂堂九品县令贬为杂官。
一个发配锦州,那是乾朝最北边的地方,没有的之一,毗邻鞑子边境,经常被骚扰。
最苦寒之地,环境恶劣,风沙席卷,同样也是一个杂官,几乎已经断绝了升迁的指望。
皇帝笑眯眯道:“他们两人不是想要进一步嘛,那就从最不入流的杂官做起,好好干,进步空间很大,朕会关心他们的起居生活的。”
群臣:“……”
一道声音冷然道:“陛下,其余事情老臣都都能同意,就一条,请陛下,撤除关于家先生的封赏。
此人包藏祸心,有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