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艳阳高照。
天气略微转凉,日头照射在人身上,只有淡淡的燥热感。
今天方孟起的很早,远远就看到睡眼惺忪的云儿不情不愿的被她爹拉着洗脸。
“我不喜欢洗脸。”
这种话,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说得出口,但凡大一点,都会注意点形象。
云儿整日里跟疯丫头一样,上蹿下跳的,活脱脱的一只皮猴子。
不仅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物也经常脏的不忍直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泥巴里面打了滚似的。
老梁压住她的脖颈,强制性的将她那黑漆漆的小脸擦干净。
正欲擦第二遍,云儿见到方孟,立即喊道:“少爷。”
老梁一愣,云儿趁这个机会挣脱开来,赶忙跑到方孟身边,笑嘻嘻的拉着方孟的衣袖问道:“少爷,昨天你说的比风筝还要好玩的东西做好了吗?”
“快了,”方孟敷衍道:“你赶紧去洗脸,马上要吃早饭了。”
早饭。
这是方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定下的规矩。
原本方府只有两顿,应该说整个天下都是如此,分别是午饭和晚饭,但是他觉得,一日三餐是人体最基本的需求,于是就有了早饭。
当然,他也不是那些吸血的资本家,张婶的工钱也随之涨了三分之一,这让张婶更加积极了。
饭桌上,苏静舟问起了方孟对于《梁祝》的看法。
可是方孟一个诗词搬运工能有什么看法,只跟她说好看,比自己心中的剧情还要精彩还要跌宕起伏,根本没有必要修改之类的话打发了。
苏静舟倒是不疑有他,在她心中,方孟是一个才情非常高的大才子,这样一个大才子对她的处女作如此赞誉有加,足以让她高兴一整天了。
吃过饭,苏静舟回去琢磨昨天的借贷记账法,云儿则是又去疯了。
方孟喊上秦元回到院子。
“秦哥,如何?”
秦元道:“公子神机妙算,我在千万阁外面蹲守了许久,原本还以为没有收获,没想到凌晨时分,院内竟然出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我爬上墙头一看,院子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十几个仆役来回走动,因为是黑夜,我看的不清楚,隐约见到他们手里面端着什么东西。”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那种声音却依然在我耳边持续了很久,待仔细倾听后,我才发现这些声音竟然是从地下传来的。”
“地下,”方孟笑道:“看来我所料不差,千万阁的面积确实很大,但两千人也不是一个小数目,除非所有房间都挤满,不然根本不足以藏匿这么多人,再加上那些姑娘并不清楚这些内情,所以也要避开她们,这就更加少了很多的操作空间。”
“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何千万阁的院墙周围会栽种桂花树,他们要将整个院内的情景遮掩住。”
“秦哥,还得劳烦你去大理寺一趟,若是我爹在,你就将此事告知于他,若是没有,就找金大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办好之后,到万福酒楼寻我。”
针对皇上的刺杀行动,方若臻怕是要忙的焦头烂额了,不然也不会一晚都没有回府。
“是。”
万福酒楼就坐落在北门,酒楼的三楼是北门附近视野最好的位置。
这一场罕见的大戏,方孟如何能错过。
在书房里面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字,他看时间临近中午,于是起身打开书房。
交代好王同看好府里之后,他便在苏静舟和两名护卫的陪同下,朝北门而去。
一开始的时候,苏静舟还不愿意出门,借贷记账法让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完全沉浸于借贷记账法那精妙复杂的世界之中,无法自拔。
但是方孟注意到,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宅在家中,几乎没有外出活动过,于是就以有新故事为由哄骗她跟着自己出门。
苏静舟也明白张弛有度的重要,便没有拒绝。
“这是做什么?”苏静舟看着人群涌动,与自己等人的方向一致,好奇的问道。
这姑娘真是成一个宅女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毫不知情。
方孟只得解释道:“今日是武宁使团离开的日子,这些人应当是想一睹皇上的风采吧。”
“哦,原来是这样。”
苏静舟理解,因为她也没见过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他们来到万福酒楼时,就看到整个街道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才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挤了进去,方孟终于来到了酒楼门前。
一踏进酒楼,就发现一楼早已是座无虚席,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有呼朋唤友的,有拖家带口的。
甚至方孟还在角落里瞥见几个满口稀疏的老大爷。
此刻的酒楼内可谓是人声鼎沸,异常喧闹。
伙计们如陀螺般不停地忙碌着,在各个餐桌间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以至于方孟等人走进门时,竟无人上前招呼。
还是掌柜亲自上阵,干起了跑堂的工作,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混乱的局面。
客人们嘈杂的议论声和喧哗声依然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酒楼,让人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几位客官,一楼和二楼已经没有位置了,您看……”
“三楼。”
掌柜的喜笑颜开,三楼的消费可不低,没有一定身家的,可不敢如此败家。
也不是他看不起一楼的客人,而是三楼一桌能抵得上一口五六桌的消费金额,这可是金主,绝不能怠慢了。
“好嘞,小青子,带几位客官上三楼。”
一个机灵的伙计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四位客官请。”
“等会有个名叫秦元会过来寻我,到时候直接带过来。”
“是客官。”
一上三楼,就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似的,这里静谧的让人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仅如此,环境也更加宜人,满屋的绿植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
而那宽敞开阔的空间则使得人们的视野变得异常宽广,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起来。
最令方孟满意的是,用餐的客人只有寥寥四五桌,他们轻声细语,语调放的很低。
与一楼的嘈杂和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视角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但是靠窗的位置还有几个,方孟径自走了过去。
一坐下,方孟就对伙计小青子道:“你们酒楼的招牌菜来一些,再来两瓶上好的酒水。”
“好的客官,您稍等。”
“方孟,”旁边传来一个令方孟讨厌的声音。
他不用看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除了周知这个人渣之外,没人会让他如此厌恶。
“未想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周知那张俊俏但带着一些阴柔的脸庞出现在方孟的面前。
方孟本不想理会,但周知的脸皮却很厚,竟然自顾自地凑了过来。
他身后,还有两人,这二人方孟并不陌生。
因为他们都是长月书院的学生。
那个比较斯文的,名叫陈安,是户部员外郎陈熹的儿子,为人正直,却不知为何会与周知厮混在一起,不知是否因为上一辈的关系。
另外一个满脸邪笑的家伙,则是户部侍郎谭刖之子谭非。
此人与周知一样,属于那种坏事做尽的货色。
在书院中,周知与谭非这两个官宦子弟,凭借着其父亲在朝中的显赫地位以及家族庞大的势力,常常肆意欺凌那些出身贫寒的学子,
不仅如此,两人还警告他们,绝对不允许向夫子和院长告状。
受尽欺凌的他们不敢轻易反抗,毕竟一旦惹怒了这两位权贵之子,恐怕不仅仅是自己要遭殃受苦,甚至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苏姑娘也在?”见到苏静舟之后,谭非眼前一亮,连忙坐下:“宫宴上,苏姑娘学富五车,与张公朗针锋相对,大展我大风神威,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在下佩服至极,一直想与姑娘再见一面,探讨一番,但这么久,却一直无缘得见,在下实为遗憾,不成想竟然在此遇见,真是缘分使然。”
屁!
方孟嗤之以鼻,以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跟苏静舟探讨,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谭非是一个什么货色,方孟一清二楚,这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若不是仰仗父辈余荫,充其量是一个街头混混。
苏静舟并不清楚谭非得人品性格,但是见方孟神色不喜,想来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冷淡道:“谢谢。”
若换个人,当听到这两个字后,定然不会再做纠缠,但是谭非这种目空一切的纨绔却没有就这样离去,而是继续围着苏静舟献殷勤。
周知见状,也不客气,有模有样的直接坐了下来,虽然苏静舟很漂亮,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但是既然谭非看上了,他便没有凑过去,而是与方孟说话:“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凑热闹,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死读书呢。”
“那你呢?这里可没有能吸引你的东西,你怎么来了?哦……今日皇上出宫相送武宁使团,你是不是想看看公主会不会出现?”
周知神色一变,眼中慌乱之色转瞬即逝:“你不要拿公主开玩笑,这可是大罪。”
“大罪?”方孟哂笑:“我可是亲耳所闻,有人要迎娶公主……”
他的上身微微倾向周知,嘲笑道:“周知,你可知是谁?”
周知慌了,连忙道:“你问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
方孟嗤笑:“有人就是这样,敢做不敢当,鼠辈。”
“哼,方孟你不要得意,你可知你家的仆人今日走路不长眼睛,将本公子珍藏多年的玉佩撞碎,本公子一气之下,将其告上了京兆府,如今他想来已经在领鞭子了。”
“是谁?”方孟神色一寒。
方府的仆人虽然说是仆人,但是方家父子二人从未对他们打骂,最多是训斥几句。
在方孟心中,这些人早已是朋友或者亲人。
退一步讲,即便方孟对他们没有感情,那也是方府的人,
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
周知此举,无异于将方府的脸面丢到地上踩。
“一个身份卑贱的仆人而已,本少爷可没有兴趣知晓他的名字,不过,倒是看到过他给方大人赶过车。”
梁叔?
方孟心头一震。
今日方若臻要陪着皇上,梁叔也就没有事情做了,他难得带着云儿去游玩,竟然碰见了这种事情。
梁叔是什么脾气,他很了解,这是一个老好人,从不与人红脸,就算和人发生矛盾,他也会率先道歉赔礼。
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这是他的习惯。
碰到周知的玉佩?
方孟绝对不信,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知道,此事定然是周知故意使然。
周固与方若臻虽然是政敌,但双方都不是小孩子,不会撕破脸皮,这样对谁都不好。
年初的时候,方若臻查抄了一批恶意抬高粮价的粮商,其中就有周知的产业在内,这让周家损失惨重,以至周家上下一直对方若臻怀恨在心。
周知想来也不例外,但是他报复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低劣。
他压住心中的怒火,面露狰狞之色:“周知,你这是找死,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梁叔要是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弄死你。”
周知被方孟的表情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方孟如此吓人。
虽然心中恐惧,但是他还是嚣张的说道:“不就一个车夫,就算是死了,我周家也赔得起。”
人命在你们心中,就这么不值钱吗?
方孟双目通红,激动的抓着周知的领口:“车夫?你周家赔不起,我告诉你,梁叔若是真的死了,你特么让你陪葬,我方孟说到做到。”
见方孟即将失去理智,苏静舟连忙劝阻:“方公子,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梁叔的安危最重要,我们赶紧去京兆府救人。”
方孟松开手,顺势一推,将周知推开,对苏静舟和两名护卫道:“走。”
走至门口,却忽然又折回,拿起旁边的纸笔,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名护卫:“以我父亲的名义,将此信送至大理寺金大人,一定要亲自交给他,要快。”
“是。”
护卫脸色一凛,转身便走。
“我们去京兆府。”
临走之时,方孟阴沉的看了一眼周知,并未说话。
当方孟三人离开之后,周知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刚才方孟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好像对方真的想要将自己杀死一样。
“周兄,这方孟太放肆了,简直无法无天,他爹方若臻不过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而周大人则是户部尚书,为了一名低贱的车夫,他竟敢如此威胁你,给他十个胆子。”
谭非气恼道。
“闭嘴,”周知深呼吸了几口,缓解了心中的恐惧之后,他看向陈安:“陈兄,此事……你认为需要我向我爹禀告吗?”
陈安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周知简直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车夫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他代表着的,却是主人家的脸面,你动人家的车夫,等于是动了主人,不找你的晦气那日后脸面往哪里搁。
当然,周家这样的家庭,有钱有权,换车夫比变天还快,这一点他们是体会不到的。
周知没有这个认知,说起来也是怪周家教导不力。
“最好是知会周大人一声。”
周固曾对周知说过,谭非就是一个傻子,遇见事情只会呜哇乱叫,若是真出了事情,还是要询问陈安的意见,陈安是三人中,最为审时度势之人。
“好。”
周知也不多待,付了钱之后便离开了,谭非见周知走了,他顿感无趣,也随之离开。
只留下陈安,他见小青子将酒菜端来,却没有见到正主,正一脸茫然之际道:“端来吧,饭资我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