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院子

地上碎片一块块，炸酱面条一坨坨，仍散发着阵阵香味儿。

刘婶和刘叔拦在三儿子的前面，嘴里不停哄着劝着。

“她不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头去。她一向都是嘴巴不饶人，甭理她！”

“好不容易凑一桌吃个饭，你这样子我们怎么吃得下？一家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咋还能气在心头？是不？”

刘三冰气呼呼：“爸！妈！我能不生气吗？！我几天不回家，今晚陪着爸回来一趟，吃一顿炸酱面。我还吃不到两口，她就这样埋汰我！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她的话有多难听！我才回了她一句，她直接抓起我的碗筷就摔地上！她这是哪里来的皇帝脾气？！女皇也不带这样吧？！”

刘叔眉头紧锁，低声：“都听到了，我不已经骂她了吗？三冰，你是哥哥，你就让她一回吧。”

“我让了不止一回两回了。”刘三冰恼怒：“我每回不是让着她？！可她呢？我让着她，不是我怕她！可她却当我是怕她，一次又一次侮辱我！”

“没！”刘婶摇头：“没那一回事！没！你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惯这样！你甭理她就对了。”

刘三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指着地上的碗筷。

“妈，这就是你惯了大半辈子的好女儿！我吃个面，她都能给摔地上去！你让我还怎么吃？你还让我怎么让？啊？”

刘婶红着眼眶，哽咽：“她是闺女，一出生就注定要嫁出去。她都二十出头了，还能在家里呆个几年？她已经开始去医院工作了，一大堆人来攀对象，指不定年底或明年就要嫁了。三儿啊，你就忍忍吧。”

刘三冰深吸一口气，沉声：“她这样子的性子，不管去到哪儿，都不可能待得长久。你以为她嫁了就了事了？啊？你看她那副恶心的嘴脸？除非是嫁去顶级富贵人家，不然她肯定天天瞧不起婆家人。妈，你就惯着她吧！有你后悔的一天！”

刘婶擦着泪水，低声：“俺……俺不是故意惯着她的。你也该知道，她打小就这个性子，谁都看不入眼。”

“算了。”刘三冰罢罢手，“面被她摔了，我也吃不成了。摔了就摔了，反正我也吃不下。我就得跟大哥和二哥一样，除了过年露个脸，其他时间都不回家。”

“三儿！”刘婶抱住他的胳膊，哭道：“你别这样说……你大哥二哥忙，都有自个的家庭要打理。他们不是跟你妹怄气，不是的。”

刘三冰扯了扯嘴角，反问：“是吗？他们可不这么说，嫂子们也不是。我回来后去看大哥他们，将买的玩具送过去给侄儿侄女。大哥二哥拉着我去喝酒，他们说小妹总爱用一副瞧不起人的口吻跟他们说话，他们受不了。他们都受不了，更甭提两个嫂子。他们说了，过年也就回来那么一两趟，一家子凑起来热热闹闹吃顿饭，小芳总爱偷偷嘲讽他们。她没刺过你们，你们不知道那种滋味儿有多难受！”

刘叔铁青着脸，尴尬眨巴眼睛。

“……都是我们没教好你妹妹。她这性子，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刘婶不敢喘大气，低声：“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你回家吃个面，她竟还开口赶你，甚至摔了你的碗筷……这孩子，真的是太过分了。”

“都是你给惯的！”刘叔沉声：“自她去中心医院上班，你就整天跟街坊邻居吹嘘。她这才去实习而已，你至于吗？！一大堆人来提亲，还不是奔着她有个小岗位！她看着人人捧着她，尾巴能不更上天吗？！”

刘婶不敢再说什么，埋下脑袋去。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她则是重女轻男。生了三个男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个小闺女，她是疼到心眼儿里头去，巴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男孩子爱打闹爱打架，女孩子乖乖巧巧又听话，所以她愈发疼爱女儿，只要她想的要的，她都尽最大的努力给她争取到。

女儿也争气，打小读书就厉害，而且越读越高，还考上了卫校，真真是光宗耀祖！

正因为这样，女儿偶尔发发脾气，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她都假装听不到，只想着女儿高兴就好。

可她也没想到女儿这样的情况越演越烈，不仅跟他们两老没话说，甚至还跟刺猬一样，只要哥哥们一回家，她就通通看不惯，巴不得将他们都给撵出门去。

这一阵子她去中心医院实习，别人家听说家里有一个会当护士的女儿，一个个赞她养了一个好女儿，她高兴得心花怒放。

这几天三姑六婆，街坊邻居都跑来介绍对象。她一边跟女儿商量，一边乐开花。

女儿一个也没瞧上，说她要嫁高门大户，除非是县长家或市长家，不然通通拒绝。

刘三冰疲倦叹一口气，道：“也许在她眼里，我们这三个哥哥都是粗人，不配跟她同桌吃饭，不配跟她住一起，所以我们都得通通离家，只留她一人独宠在家。”

“别这么说。”刘叔皱眉低声：“三儿，你们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妹她是女娃娃，注定是得嫁人离家的。她在家里一天，我们疼她一天。在爸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是一样疼的。”

不管老伴咋想，他是这么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孩子，他不会偏心哪一个。

刘三冰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

“爸，咱们父子俩好久没坐下喝一杯了。这里留给妈收拾，我载你出去喝一小杯，好不？”

“好！”刘叔睨了老伴一眼，道：“咱们父子俩去喝一杯。她们母女俩爱搞啥就搞啥，甭理她们！”

刘三冰淡淡说：“妈，我先走了。一会儿我送爸到门口就回厂里，等过节的时候再来看您。”

语罢，他快步打开门。

“三儿！”刘婶哽咽颤声：“你——你多回来啊！过节都得中秋了！”

刘三冰假装没听到，牵着自行车出了门。

刘叔披上外衣，快步跟了出去。

“他爹！”刘婶低声：“你可别喝太多……小芳她嫌弃酒味儿。”

刘叔头也不回道：“我是她老子，她爱嫌弃就嫌弃吧！反正我已经将她养大了，没对不住她！”

刘婶目送父子两人消失在夜色中，为难叹了叹气，转身瞥见隔壁院子灯光明亮，隐约有女子开心笑容传过来，忍不住再度叹气。

隔壁肖家也有闺女，而且是独生一个女娃娃，可人家咋就养得那么好！

同样是读书厉害的高知识分子，人家肖颖大方可爱，开朗又和善，那么讨人喜欢。

怎么自家女儿养着养着变成了这样？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