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李如花一听就急了，“咋行啊？你打十几岁就在厂里当学徒，在里头都干了二十年了，咋还不能分？”

纸厂的老员工分过一次房，不过听说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现在都已经成了老平房。

眼下这次分房都已经陆陆续续提了好久，大家都把脖子等长了好几公分——总不能让人白等了呀！

李大锤扯了一个无奈笑容，解释：“可俺……不是技术员呀，只是普通工人。老师傅说了，总得厂长啊、副厂长呀、各位领导和组长们分了，然后技术人员和各位老师傅，一层层分下来，才有俺的份儿。”

他虽十多岁就开始进厂当学徒工，可他脑子不咋行，学了好些年才转正。

十来年下来还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每天重复干着沉闷的枯燥活。不过，他一直勤勤恳恳干活，从没懈怠过一天半天。

他也清楚自己在厂里的地位，不敢僭越冒头闹着要先分房。

“那——那咋可能轮到俺们呀？”李如花郁闷嘀咕：“都等了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熬到建成了，俺们还不可能轮得上。能不能分一小套？能不？”

“等等看吧。”李大锤呵呵笑道：“这一回轮不到，不还有下一回吗？”

李如花撇撇嘴：“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算了，反正俺们在城里也有房了，村里也有老房子，暂时不愁住。”

为了城里那套房，一家子省吃俭用好些年，一直苦苦挣扎不前。

幸好有肖妹子提点做起了小生意，总算赚多几百块将那套小房子买下来。

“就是嘛！”李大锤憨憨笑道：“自打你来这边干活，孩子三天两头能吃到一顿肉，他们都老高兴来着。上次的海货贼好，俺们都是头一回吃上。”

李如花哈哈笑了，道：“俺喜欢在这边干活，不算重，离家也算近，关键是伙食一顶一好。”

“那你——”李大锤惊讶问：“你过年不重新找工作了？要留在这边？”

李如花点点头：“对呀！俺决定继续在这边干。”

“可是……”李大锤迟疑问：“孩子上学咋整？明年秋季老大就要上小学了。”

李如花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答：“就在前头的城郊小学呀！”

李大锤挠了挠脑袋，笑问：“会不会比城里的……差一丢丢呀？”

“不怕。”李如花摇头：“都读一样的书，只要孩子认真学，不愁没学会。俺们老大忒爱学习，压根不用怕。只要背着书包跑过去就行，他都认得路了。”

“也成。”李大锤呵呵笑道：“俺大字不识几个，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让他学个几年，别像俺们一样做文盲就行。”

李如花道：“想啥呢！只要娃喜欢读，俺们就让他们读。俺们努力赚钱攒钱给他们交学费，只要他们学得好，多辛苦俺们都得坚持让他们学。”

“学那么多能干啥？”李大锤好笑问。

李如花瞪眼：“能干啥？你个蠢货！人家技术员都是有文化的，那是因为人家读书高，还学了重要技术。你难道不想咱们的孩子都能成厉害的技术员？俺们没文化当普通工人，当临时工，孩子可不能跟俺们一样了。俺们做父母的苦点儿没关系，孩子们可不能再跟咱们一样苦。”

“对对对。”李大锤忙不迭附和：“媳妇，你说得太对了！”

自从有了孩子，就事事以孩子为先，巴不得将最好的都给孩子。

李如花道：“俺想过了，俺们努力赚钱攒钱，以后钱都用来好好培养孩子们读书。房子啥的，够住就好。有没有肉吃没关系，必须得上学。只有学了知识，当了技术人员，工资老高来着，到时哪里需要担心没肉吃。俺听三冰说呀，俺们丁山煤矿工资最高的就属龚师傅——整整五百块呢！”

“啥？！”李大锤惊讶瞪眼：“多少？五百块？一个月还是一年？”

李如花翻了翻白眼，道：“咋可能一年？人家龚师傅是高级……那个什么工程师，搞机械老厉害来着。他平时就弄弄机械，没事干的时候就睡觉，没人敢让他干其他活。他早上睡到十一二点，下午还得晒太阳一两个小时，吃最好的，睡最多，工资还得领最多。”

李大锤眨巴眨巴眼睛，闷声：“咋……就那么好呀？”

“那是因为人家读书多，脑子里有技术。俺听说他不仅在国内学得多，还跑国外去学了呢！”李如花坚定道：“所以，咱们必须让孩子们多读书，读越多越好！”

李大锤崇拜得满眼发亮，附和点头又点头。

“只是去国外的话，那个……学费会不会忒贵？”

李如花想了想，憨憨答：“不知道……应该不少的。不怕，俺们从现在就开始存钱。过几天厂里歇过年了，你就跟俺来这边做日工。一天好几块呢！如果出煤多，有时候能有八九块。”

“俺一定来！”李大锤道。

顿了顿，他疑惑问：“这边没晚上干活的？俺可以白天在厂里干，晚上来这边干呀。”

“没。”李如花摇头：“那可不行！哪能白天干，晚上也干——万一累坏了咋整？干活赚钱重要，可不能累坏身体。俺姨父和姨母就是年轻的时候太拼命，干活辛苦劳累，省吃俭用不敢吃点儿好的，才会把身体都通通熬坏了。这才退休几年呀？俩人身体一个劲儿病不停……唉！”

李大锤却仍不死心，问：“要不，你跟袁兄弟问一问，看看有没有其他活儿需要短工。啥活都好，再苦再累俺都能干。反正俺们晚上早睡，四点就能起床。俺来这边干两三个小时再去上班，多少补点儿钱就行。”

“哪行啊！”李如花再次摇头：“你骑车回城里上班至少得一个小时，遇到天气不好，估计还得一个多两个小时。哪有短工两三个小时的？太难了！”

“问问呗！”李大锤笑呵呵：“俺可以傍晚过来干两个小时，然后等你一块儿回去。早上四点过来干多两个多小时，然后再回城里上班。”

“不行！”李如花斩钉截铁拒绝：“太累了，不行不行！不差那么一两块钱，你给俺安心去城里上班。”

李大锤嗔怪睨她一眼，闷声：“俺就是……想咱们一大家子天天都能吃上肉。孩子还小，嘴馋得很。俺妈年纪大了，大半辈子没能吃上多少荤腥，真想让他们多吃点儿。还有呀，老大盼着要读书都好久了，俺们麻利点儿攒钱，孩子也能早些上学。”

李如花顿时泪光闪烁，悄悄抽了抽鼻子。

“俺不知道……有没有。不过，那边蛮缺工人的。”

“你给问问。”

“行行行。”

“明天必须问哦！”

“知道啦知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