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冷风凛冽。

本来还有几个孩子玩耍追逐的大院子早已空荡荡，漆黑一片。

各户人家的门窗透出一些光亮，在大院子上“涂鸦”一窜窜灯光画。

李妈妈再次往厨房的窗口张望，低喃：“这孩子……上哪儿去了？”

在饭桌前拿着报纸看的李爸爸听不下去了，皱眉问：“你孩子几岁了？两岁还是二十多岁？他出个门而已，你至于这样子魂不守舍心焦烦躁吗？”

“你懂啥？！”李妈妈轻哼：“你儿子他从没这么晚回过家！这都六点多了，天都黑好久了！天气这么冷，外面黑麻麻的，你说万一有啥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李爸爸反问：“他身上除了那块表值钱些，还能有什么好被人家抢的？他一个大男人，不是小姑娘家，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李妈妈“呸呸呸”几声，笑骂：“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什么抢不抢的？下次敢乱说，小心我骂死你！”

李爸爸搁下报纸，揉了揉肚皮。

“今晚的菜做好没？做了啥？我都快饿扁了。”

李妈妈摇头：“不行，你必须给我忍着。大冬天的，菜端上来立刻就凉了。我都已经做好，是儿子最喜欢的卤鸡翅和饺子，全都搁在炉上温着。”

“哟？”李爸爸激动起来：“今天还有饺子呀？啥馅儿的？”

李妈妈答：“自然是我儿子最喜欢的包菜馅儿。”

“额……”李爸爸皱眉问：“没我最喜欢的韭菜馅儿？”

李妈妈冷哼：“你知不知道下班整饺子多麻烦？弄一样馅儿就要大半天，你还要让我整两样？你将就着吃吧。”

“过分！”李爸爸委屈撇嘴：“有了儿子，忘了老子！你别可忘了，真正会陪你一辈子活到老的人是我，不是你儿子。”

李妈妈憋笑：“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得做儿子喜欢吃的！你也不想想，最近他心情差透了，整张脸都瘦下去一大圈。你看着不心疼？你不心疼我心疼！”

“胡说八道！”李爸爸正色道：“谁说我不心疼的？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咋可能不心疼他？可又有什么办法？眼下除了等，也只能等了。我都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去我们那边待一阵子，等邮局重建起来再回去，可他说什么都不要，我又有什么办法？”

“唉……！”李妈妈忍不住叹气起来，低声：“这孩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宁愿停薪保职也不去我们那边。怎么？我们那边不就老了一丢丢吗？不一样都是差不多的工作，他嫌弃什么呀？”

李爸爸摇头：“你错了，他根本就不是嫌弃。他是不想在我们眼皮底下工作。”

“为啥呀？”李妈妈惊讶瞪眼：“他说的？他是这么想的？怎么？他是嫌弃我们太疼他了？”

“妇人之道！”李爸爸抖了抖报纸，解释：“他是不想每天都对着我们。白天对着，晚上回家对着——他能不烦吗？”

李妈妈：“……”？？

她哭笑不得：“我们就怎么烦他了？他一个大闷葫芦，如果我们不开口，指不定他能安静一整天！我们不嫌他烦，他反倒嫌弃起我们来？”

李爸爸嗤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男孩子的心思就这样！”

“我不懂？就你懂？”李妈妈嘲讽：“你不会还以为你是什么男孩子吧？呵呵！老李，我提醒你一句吧，过不了几年你就得退休了！老李！老李同志！”

李爸爸扬了扬下巴，道：“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是老了，可我以前曾是男孩子，我以前也曾是‘小李’来着！”

李妈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李爸爸好笑道：“你儿子现在想要什么，你知道不？他要的是自由，要的是别整天对着我们两个糟老人。”

“你省省吧！”李妈妈笑骂：“你才这么想！你不想对着我，你就一味儿以为儿子跟你一样也不喜欢对着我！把你那小心思给藏起来吧！”

李爸爸收起笑意，再次正色道：“我真不是开玩笑。儿子他确实不想待在家里，而且这样的想法应该很浓烈。”

“不……不可能吧。”李妈妈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如果不想待家里，那他能待哪儿？平时下班就回家，晚上看书听收音机。周末也不爱出去，除了家里就是单位。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他要去哪儿我们也从没拦着，他自己不去而已，怎么就不想待家里了？他不待的话，那他做什么天天待？”

李爸爸点点头，道：“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不待家里的话，他能待哪儿去。他是一个闷葫芦，也不懂得交际交朋友，同学们大多在外地，同事也不怎么亲密。他不爱喝酒不爱吸烟，除了偶尔逛书店外，其他什么都不喜欢。他就算想离家透透气，他也没地方去呀！”

李妈妈一听，眼睛忍不住红了。

“这孩子有什么事都藏心里……以前读书那会儿，他精神奕奕的，周末回家也不会一坐在那儿就发呆不开口。自打上班后，他就开始发闷不开口，整天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唉……”李爸爸扶了一下老花镜，低声叹气：“他干得不开心。”

李妈妈气呼呼：“新邮局有王英子那样的女人在，三天两头不得安生。不管是谁在那边工作，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跟她同一个分局！上次差点儿被人刺伤，这次差点儿被烧死！什么拉杂事都往那边扑！跟那样的女人一起上班，谁的心情能好？”

“都辞退了，别说了。”李爸爸道：“以后不会再有那种拉杂事了，放心吧。”

李妈妈烦躁瞪眼：“以后？那之前呢？之前又怎么算？王英子那个狐媚子狐狸精真是害人不浅！如果不是新邮局后方多留一个门，咱们儿子——儿子——可能就没了。这笔账，我还没跟那狐媚子算呢！”

“算什么算？”李爸爸罢罢手：“都已经辞退了，以后不会再遇见了。等新邮局建起来后，儿子的工作肯定会一帆风顺，绝不会再出什么拉杂事。”

“关键是这么一停，儿子估计更不喜欢这份工作了。”李妈妈红着眼睛：“他非要申请什么停薪保职！停什么停！我真怕他这么一停，以后就不想回邮局这条线了。”

“随他吧。”李爸爸叹气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能总要求他按照你给他规划的线走下去。他小时候懵懵懂懂，你要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听。可他现在都二十几了，你咋还能这样？放宽心吧，让孩子的脸上多点儿笑容。”

“我怎么放心？”李妈妈反问：“整整一年哎！他不工作他能干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