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消逝,一如那远去的金光。
城边的楼墙上,不知何时开满了妖艳的小花,它们也像从未见过月亮一样,伸长了脑袋,仰望天边的血月。
花藤枝蔓布满了城墙,流光落地,金甲妖皇看着城楼上的妖艳小花,他知道这是什么。
很多人都听说过彼岸花,文人通过艺术加工传唱它,说它开在阴阳交界,象征生死。
可彼岸花之所以叫彼岸,是因为它只开在黄泉彼岸,那里可不是阴阳交界!
耳畔好似响起阴冥的咒怨,还有那象征轮回的黄泉涛声。
妖皇这才恍然大悟的看向城内,这座城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只是被血月强行染上了一层血色。
城外的风景也不知何时,如镜花水月,如雾里看花,波荡模糊,难以看清。
原来,不知何时,这座城已经脱离了沧明洲原本的空间,即将偷渡到黄泉彼岸。
就此离开,我不想杀你!
魔皇的警告还回荡在耳畔,一身金甲早已破破烂烂,妖皇却突然有了一丝不甘心。
他看向城内,那里无比寂静,那里又杀声震天,那里还有几个为数不多的“蝼蚁”在反抗。
他们为什么要反抗?明明差距已经那么大了?
妖皇甩了甩脑袋,算了,关自己什么事?自己为什么要死守这座城?
最后看了眼城外已经模糊的天空,其实他们已经和原本的沧明洲隔了很远一段虚空了。
呵,我可是镇守万诗遗海的十二路妖皇,怎么能擅离职守?
金枪在手,妖皇深吸口气,化作流光,飞向城中心。
这城,那些蝼蚁都在坚守,那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
哗啦啦——
血色如雨飞溅,妖皇离开后,不过三秒,所有人都被打趴下了。
苏灵韵被踩着,脊骨发出咔咔的响声。
流风朝着四周铺开,所有人都感觉身上一轻,魔皇的威压失去了效果。
可站起来的人却很少,不是被打怕了,而是真站不起来。
大多数人碰到魔皇的第一回合,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这可是差了一个大级,别看苏灵韵她们越级击杀跟砍瓜切菜似的,让她们越一个大级,她们也吃力。
咔咔咔——
周围响起骨头被挣裂的声音,普通人没法想象,一个人怎么顶着绝对的重量,在骨头被碾碎的情况下,继续站着。
即便是修士,也不见得能承受住这种痛苦。
可恶念可以,解放后的镇守使已经不在乎自己如何了,他们只要杀了罹厄,剩下的他们无所谓。
于恶念而言,痛苦未尝不是一种养料,黑烟愈发旺盛,连带着拔高了许多人的等级,但也让他们进一步迷失。
不论作战成功与否,这些镇守使多半都回不来了。
看着老马面目狰狞的冲上来,罹厄也知道,回不去了。
松开苏灵韵,没人看清罹厄的身影,只看见漫天血色飞舞,冲上来的身影都飞了出去。
“都怪你!”
噌——
帝剑擦着枪杆抵在地上,罹厄看着拦在面前的金枪,不可置信。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屁话,这都快到阴间了,我怎么回去?我可没有横渡虚空的本事!”
长枪猛的一下,磕飞帝剑。
“要不,你先送我回去,等晚点再对付他们?”
妖皇看着罹厄,手里的长枪却一点不带停的刺向对方。
“好,很好!你胆子不小!”
帝剑撇开金枪,罹厄找准机会,猛的挥剑。
咯嘣——
长枪再也受不住帝剑,被斩成两段。
金甲妖皇猛后退,拉开距离。
本来就打不过,现在兵器也毁了,更被动了!
一路边打边退,妖皇还时不时看向四周,他在防备另一尊魔皇。
而黑暗里,椼也在观战,他倒并不担心罹厄打不过。
作为魔族少帝,它和小妹曾经都是帝级,只是因为降临到这里,为了适应凡间,所以才强行散功重修。
不然,论天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是二三星的魔帝了。
夜风轻轻吹过这座淹没在血月的城池,椼还没发现,它的身后站着一个虚影……
嘭——
酒楼还是被撞碎了,妖皇身上的金甲已经碎成了块,瘫在废墟里。
罹厄眼底红光闪烁,她杀红眼了。
身后几个镇守使冲了上来,被一掌拍碎,罹厄闪现到苏灵韵身边。
【灵韵,快跑!】
苏沐然想说话,可重伤的她只能躺在废墟里,连话都说不出。
嘭!
咔——
“咳咳——”
苏灵韵也没想到罹厄突然速度这么快,显然之前都不是她的全力。
背部传来剧痛,让苏灵韵几乎昏厥,腹部渗出鲜血,罹厄一脚把苏灵韵踢飞。
剑尖对准了苏灵韵的心口,其他镇守使也扑了上来。
轰~
黑色的剑光升起,街道被劈开,只留下一地碎肉。
嘭~
落地,苏灵韵仰躺在地面,看着那剑尖在眼中放大,看着罹厄狰狞的面孔,看着苏沐然不顾一切扑上来的样子,看着更远处已经昏过去的灵湘儿。
走马灯,忏悔录,这些通通没有,苏灵韵只感觉无比平静,就好像即将面对生死的不是她。
或许,她已经看腻了生死,已经对这种生死徘徊的感觉麻木了。
冰冷的剑锋破开血肉,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心脏。
咔嚓——
仿佛什么在耳边碎开,璀璨的剑虹升天而起,将黑夜分成两半。
剑光照亮视野,天上的血月好像也被染白,在剑光的映照下,整片黑夜如同白昼。
白光散尽,苏灵韵心口还残留着血迹。
任由残余药力修复受损的心脏,苏灵韵呆呆的望着好像还有点泛白的夜空。
那剑光她认得,是净世光,是洛凡尘教她的符箓。
只不过,这一发净世光是用剑虹的方式打出来的。
伸手摸了摸耳畔,那里有一地的耳坠碎片,那是洛凡尘临行前送她的。
洛凡尘说过,这东西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师父,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苏灵韵不知道的是,剑虹一路破开虚空,朝着虚空彼岸飞去,在虚空中架起了一道剑气虹桥。
椼城之外,狂风过境,虚空突然开裂,一道剑虹破开空间屏障,坠入大地。
狂风没有管那道剑虹,而是顺着剑虹来的方向,一路踏上虹桥,朝着剑虹的出发点而去。
椼城月湖,在保持了几秒寂静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魔皇不见了,半身魔影也没有反应。
嘭嘭嘭——
密密麻麻的攻击全砸在了魔影上,魔影没有反抗,而是出现了新的裂纹。
这一战,终于要结束了吗?
苏灵韵毫不怀疑,刚才那一剑,破开了虚空,那魔皇又躲闪不及,硬接一招,多半已经灰飞烟灭!
咔咔——
魔影上的裂纹在扩散,椼城里也吹起了清凉的夜风。
城中某处黑暗
椼扶着罹厄,罹厄的半边身子都被击中了,隐隐可以看见那藏在血肉下的骨头。
“小妹,没事吧?”
“不用你管!”
罹厄一把推开椼,帝剑嗡的一下回到她手里。
“小妹!”
罹厄没有理它,转身化作流光,落向城中心。
她不可能失败!也不能失败!
椼还想追上去,可一缕清风出现在它身后,椼瞬间僵住了。
【未经许可,偷渡幽冥。你们胆子不小啊!】
风里传来洛凡尘的声音,夜风流转,一道白缎从城里的某处飞出,落回洛凡尘的手中。
洛凡尘闭着眼,却又好像在打量眼前这个不太完整的树妖,然后接住乘风而来的白缎,重新用它绑住双目。
椼冷汗直流,它清楚身后是个怎样的存在,它不敢回头,又不敢去追小妹。
……
城中心
罹厄来得气势汹汹,把众人吓了一跳,可有人早已解放失控,看见罹厄冲上来,双方撞在一起。
苏灵韵躺在地上,她腰椎让魔皇踩断了,心口还有致命伤,只能躺地上观战。
“咳咳,灵韵,没事吧?”
苏沐然一瘸一拐的靠了过来,她也没好到哪去,右腿骨折,左手也被斩下,肚子还在渗血。
【没事,我~】
苏灵韵有些无力,不想说话,或许是生死之间,潜能被激发,她居然能用风之势说话了。
可惜,还没说几个字,风就不受控制了。
索幸苏沐然听懂了苏灵韵的意思,脱力的趴在苏灵韵身边,看着天上的交战。
罹厄来势汹汹,可又身受重伤,那些解放的镇守使打起来完全不要命,再加上有五哥和金甲妖皇压阵,双方算是势均力敌。
严格来说,其实是他们难得的占了上风,因为罹厄浑身是伤,而且这些伤口上还覆盖着洛凡尘的剑霜,无法恢复。
而镇守使一方,丹药的恢复力本就强悍,更何况城内好像还有人渐渐清醒过来,加入战斗。
从镇守使,到城防军,再到平民百姓——
看着天上越来越淡的血月,看着越来越多人挣脱阵法幻境,罹厄也明白了,她输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
啪——
“别愣着了,快救人!”
“快,去帮城主!”
“你们,快去救人!”
那些被吊着的人影被救了下来,整座城好像都热闹了起来。
大家奔走在城中的各个角落,夜色的枯寂被一点点驱散。
后来,越来越多人围住了月湖,围住了城中心的半身魔影。
全城的人都看着月湖的战斗,都等待着结局的揭晓。
感受着那些目光,罹厄愈发无力,她什么时候连一群渣滓都打不过了?
可她也想通了,这座城现在并未按照计划般横渡幽冥,而是在未知力量的介入下原路返回。
天边的血月在消逝,城里的阵法也接二连三的被破开,这座城里出现了他们所不知道的高手!
哥哥现在还不出手,应该也是怕被发现吧?
罹厄知道大势已去,她还能做什么呢?
或许,她还能为哥哥搏一条出路。
神识无声的朝四方扩散,她能感觉到暗处,哥哥看着她的目光。
【哥,不要出来,离我远点!】
罹厄或许也不知道,那所谓未知的高手,现在就站在椼的身后。
洛凡尘面前符文流转,他挥手拨动符文,椼城便沿着剑虹的轨道,朝着沧明洲原本的空间靠近。
只有帝级才有横渡虚空的本事,而椼城一个帝级都没有,他只能以剑虹为轨,把椼城推回去。
【我也听见了,你们兄妹真是情深义重啊!话说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不敢?】
洛凡尘现在显得很是话多,可椼却不敢回应,也不敢回头看。
【令妹倒是挺有胆气的,按理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也不差啊!可为什么呢?】
椼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月湖的方向,脑子里回荡着罹厄的声音: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