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他经过隔壁寡妇门外,就看见了那块他仔仔细细洗了很多次的手绢,扔在了垃圾堆里,还被剪的破破烂烂的。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跟别的女孩儿说过超过三句话。
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应该也不瞎,对他表示好感,能不能也是可怜他?
或者跟电影里面的一样,是耍他?
张金牛寻思着,这个串吧里的人都不太正常。
装上了外卖出了门,张金牛发现上街之后,也有不少女人瞅着他,还捂着嘴指指点点的,更有甚者,还拿手机给他送外卖的身影偷拍下来,这个张金牛倒是很熟悉,不就是嘀咕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丑的人吗?就当免费给她们看了场马戏吧。
到了锦绣花园,叫外卖的是个女人,他打开门先跟人家笑了一下,结果那个女人就傻了眼了,连烤串都没来得及接,张金牛还寻思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那个女人忽然就特别热心的把他拉进来了,连声说这么热的天,送个外卖太辛苦了,要给他喝点饮料算是答谢他。
张金牛可算得上是受宠若惊,心说干了这么久的活,还真没见客人能对他这么好的,都说人间有真情,难不成自己碰上好人了?
今天运气看来挺不错。
进门一看,这个女人家装修的这叫一个豪华,重工欧式,金碧辉煌,张金牛给这种类型的房子刷过墙,不由暗暗咂舌,心说这个女人怪有钱。
而这个女人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保养的挺不错,玲珑有致的身材上套着一件吊带真丝睡裙,一脑袋乌黑油亮的风情卷发,涂着大红唇,尤其呼之欲出的沟壑,看的张金牛忍不住咽口水。
这个女人嫣然一笑,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一听冰啤酒来,张金牛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么一罐估计得好几块钱吧?没成想,这个女人打开啤酒,竟然自己喝了下去,还指着自己的红唇,意思是让自己嘴对嘴喂他。
张金牛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全白了,作为一个机能正常的男人,某种小电影还是看过的,但是小电影的场景真发生在了自己身边,那带来的就不是惊喜了,而是惊吓啊!
眼瞅着张金牛吓成那样,这个女人柔和的笑了,一把就把张金牛的T恤领子抓过来,就要把大红唇送上,张金牛一个踉跄,啤酒洒出来,将女人的身体淋湿了,更是曲线毕露,妖娆的要命。
女人笑,贴他贴的越来越近:“你长得这么帅,怎么还这么害羞?也不是cherryboy处男了吧?”
菜瑞宝是啥?张金牛也听不明白,就觉得有点像是某种化肥,可女人也不像是种菜的啊!
女人只当他害羞,接着在他耳边喷出成熟女人特有的兰麝之气:“你看得出来,我有的是钱,要是能让我高兴,你还用得着做这种工作?房子,车子,钱,你要的出,我就给得起。”
张金牛迷迷糊糊,想起“包养小白脸”这五个字,可他不敢相信啊,这女人一双大眼很妩媚,难道瞎?能看中自己?
刚才还觉得今天运气好,可现在一想,倒是觉得今天遇上的人,全他妈的不正常!
张金牛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就把他推到了卫生间去了:“来,洗干净,让我试用一下。”
女人从外面关上门,张金牛惶恐的望着这个比他和表哥住的窝棚还大的卫生间,脑子里像是钻进了一窝蜜蜂,嗡嗡的乱响,根本没法思考,而他一回头,忽然看见个特别好看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面前盯着他,一副很慌张的样子。
这个年轻男人,咋瞅着有点眼熟?
但是张金牛赶忙跟那个男人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诚心闯进来的,是外面那个大姐……
他这么一弯腰,忽然觉出来,奇怪了,这个小伙子,咋也穿了冰城串吧的工作服?咋,也是送外卖被这个大姐给关里边了?这大姐到底是想干啥,收集七个外卖小哥召唤龙珠还是咋?
这么想着,张金牛又赶忙把头给抬起来了:“你也是……”
这个时候,张金牛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人给灌了一桶凉水,冰的透心,因为他发现,这个年轻男人的嘴,咋光动不出声?而且……动作咋跟自己也一模一样?
张金牛难以置信的仔细盯着那个男人,才发现那个男人像是一面镜子似得,一直跟他学他的动作。
张金牛生气啊,都被大姐给关里面了,洗干净也不知道要吃人肉还是干啥,咋这小伙子还这么没正行?
于是下意识的,张金牛想把那小伙子拉过来问问,同时让他别学自己的动作了,结果一伸手,他发现他跟那个小伙子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玻璃。
不对……张金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不是透明玻璃,那是一面镜子!
那个好看的年轻人,也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张金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的浑身一颤,那怎么可能?他赶紧一咕噜从豪华的地板上爬起来,重新看向了镜子里面的男人。
一皱眉,一眨眼,抬手,张嘴,都一模一样,就算有人跟自己学,也是跟不上这个速度的,只可能,是镜子里的自己!
而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眼熟,张金牛也想起了,他浑身冒了冷汗——是昨天夜里,那个镜子里面的男人!
那特么的不是一场梦吗?
他拼命的摸自己的脸,梦中自己被剥皮的痛苦闪现了回来,他没成想,那个噩梦成了真的,不对,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还没从噩梦里面给醒过来!
可是不管他怎么掐自己,怎么拧自己,自己也还是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卫生间里,根本没有一睁眼,看到窝棚那脏污的天花板,和在上面徘徊的几只大壁虎。
门外倒是响起了那个女人略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小哥,你洗了好久了,干净了就快出来吧!”
这特么的,是哪儿对哪儿?
自己心愿实现,真变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了?可这特么实在有点荒谬啊?
但再荒谬,这也是现实,张金牛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反应了过来,为什么今天这些人对自己都这么不正常了。
老板让他当服务员,跟有钱小姐相亲,前台小姑娘无缘无故对他好,街上丫头媳妇都瞅他,给他拍照,还是这个大姐,想着,想着那啥了他,都不是因为张金牛,而是因为张金牛现在的这层皮。
就跟叶公好龙一样,平时是渴求无比,可是梦想之中的东西真的给实现了,怎么想,又怎么觉得吓人。
卫生间的门口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那个大姐显然现在就要进来:“还是你想着,跟我一起洗?”
张金牛开了反锁上的门,跟那个大姐撞了个满怀,大姐靠着他,媚眼如丝:“小哥你还挺着急的……”
可张金牛推开了她,一溜烟儿的就跑出去了。
到了锦绣花园外面,炽热的太阳把地板晒的滚烫,能煎个鸡蛋,可张金牛不管不顾,一屁股就坐在了灼热的地板上,喘起了粗气。
他现在确实变得好看了,可这个好看,是怎么来的?
他现在,又能用这个好看做什么?
对了,钱,名声,就跟电视里面那些长得好看的男人一样,万人瞩目,一掷千金。
可具体咋做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有一顶阳伞遮在了他的头上,还有个女孩儿的声音甜甜的在伞下响了起来:“小哥,在这坐着会中暑的,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打这把伞吧!”
张金牛回头一看,是个娇滴滴的女学生。
这种女学生他以前在学校里面发传单的时候见过,恨不得用鼻孔看他,好像视线跟他撞上,自己会得了青光眼似得,根本无视他,连跟他站得近了都嫌丢份,可是现在,这种女学生要给他打伞遮太阳。
长得好看真好,张金牛二十多年来的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不管这个皮相是怎么来的吧……也许是老天爷都觉得之前亏欠了自己太多,一口气就给自己补回来了。
张金牛笑了起来。
他开始努力的适应这个新的自己,也学会了跟那些看不起人的女学生一样,对没兴趣的人冷眼相对,他更是第一次觉出来,自己没有比谁矮一头。
他们是人,自己也是人。
回到了串吧,前台小妹早给他准备好了果茶,说什么百香果配蜂蜜给泡出来的,里面还放了冰块,让张金牛一定得尝尝消暑。
其他的外卖小哥,没人有这个待遇。
张金牛心想,就当这是一场梦也好,但愿这场梦,不要醒。
不长时间又来了订单,前台小妹说是公元大厦B座1205。
那个地方是高档写字楼,出入那里的人非富即贵,个个都弥漫着成功人士特有的潇洒和自信,于是张金牛也去了——他打算学学,那些人上人的气质。
就算有了这种外貌,气质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而这一次,他就遇上了经纪人,莫名其妙的成了明星,莫名其妙的开始走红,莫名其妙的过上了他在梦里都梦不到的生活。
一切可全靠这个皮相所赐,他每天都要问自己好几次,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脸,睡着都能笑醒。
而他当了明星没多长时间,正在他渐渐要忘了这个皮相本来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时候的,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化妆间里,出现了一个镜子。
那个镜子又脏又旧,不像是能出现在他化妆间的东西,毕竟,他已经有了现在的身价。
一次两次不觉得,可是每次回到了不同的化妆间,那个镜子总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特别突兀。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就问自己的专属化妆师,怎么上哪儿都带着那么个玩意儿?
化妆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满脸茫然,接着像是反应过什么似得,就笑他是不是开玩笑呢,好冷。
张金牛看得出来,化妆师没说谎,他真的看不到那个鬼魅似得镜子。
张金牛心里一沉,他想起了梦里的镜子。
等到化妆间没人的时候,他拿起了那面镜子,果然,这就是梦里见过的那个!
现在的张金牛,不,是关一鸣,已经分不清楚,那天的经历,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
他翻过了镜子污渍斑驳的背面,看到了正面。
镜子能照出什么?当然是脸。
可这张脸跟第一次一样,不属于现在的自己。
蒜头鼻子,肉缝眼,满脸横肉,人中上还有一个长了黑毛的大痦子。
这不是他关一鸣,是以前的那个张金牛。
那张脸静静的瞅着他,像是在告诉他以前的一切。
关一鸣手一颤,那个镜子当啷一下就掉在了地上,他这才看清楚,镜子背面那繁复的花纹,描摹的应该是某个场景……一个尖鼻子的老女人,穿着古代人的宽袍大袖,手里在弄什么东西,好像是在纺纱……不对,她没有纺纱,她在剥皮。
从一个个牲畜似得光裸身体上,剥皮。
而那些皮像是一张张面饼,被她整整齐齐的码在了身边,像是一场恐怖片一样。
已经变成了关一鸣的张金牛咽了口水,心头发慌。
他没忘记,那天晚上让人眼前发白的疼。
而这个时候,那个镜子上的死雕像,忽然线条有了变化,恍惚之中,他看到那个尖鼻子的老女人冲着他笑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别害怕。”镜子里面跟上次一样,有怪声音传出来:“我不会害你,你想想,今天这一切是谁给你的?”
关一鸣心里清楚是谁给的,可是他张不开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换了皮相,并不是天上掉馅饼,不管是馅饼还是煎饼,这午餐从来都不是白吃的。
这玩意儿是个邪物,而邪物一般会跟凡人要啥?他鬼故事看的多了,要命!
“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照照镜子,”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这个模样,有没有什么变化?”
关一鸣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镜子……不是那个可怕的镜子,而是自己的大号化妆镜。
一开始,是没看出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看,他本来光润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褶子。
那道褶子,像是玉器上的裂纹,是个瑕疵,乍一看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越看越在意,关一鸣爬到了镜子前面,发现这个褶子,轻轻一碰,就会越来越大。
这个相貌,就好像他身上的一层皮衣,可现如今,皮衣破了,他就有了露出原形的危险。
不,不仅仅是露出原形!他看得出那个褶子里面,是自己粉嫩的肉!
对了,他自己的皮已经被剥下去了,如果新皮坏了的话,那他岂不是……就没有皮了?
跟医院里的肌肉人模型一样,他脑子里一闪那个红艳艳暴露着血管的形象,浑身就凉了。
人要脸,树要皮,他没了脸皮,还能活吗?
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真的是个海市蜃楼,感受了一下,就没了?
一想到要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去做那个张金牛,关一鸣就怕,一辈子从没到过高处还好,可一旦看尽了高处的繁华,谁甘心重新掉到泥土里去?
他死也不想。
“你也别害怕,”镜子里的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又诡异的响了起来:“带着我在身边,你的皮相,就不会破,我没别的要求,我要你敬着我。”
关一鸣张了半天嘴,才哆哆嗦嗦的与那面镜子说了第一句话:“我,我要怎么敬着你?”
“简单,你要享受的东西,先给我一份,”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诱惑力,跟故事里骗人的老妖婆一样:“我要你什么时候做什么,你就得什么时候做什么。”
这听上去,好像也没那么难——至少,比自己这个新皮毁掉来的好。
关一鸣答应了下来。
他出来进去,都会把那把镜子放在了贴身的地方,而说也奇怪,自从这个镜子在身边,不仅他额头上的褶子消失了,他甚至一天比一天好看。
跟老女人的声音一样简单,他只需要把自己的东西给镜子准备一份就可以了,还有一样,就是每天半夜的时候,他必须得跟第一次得到这张皮一样,把自己的血,涂在镜子上。
听到这里,我就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就把了解到的前因后果都给对上了。
说的也是,这个镜子里面的东西,确实跟关一鸣是个契约关系,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可人这一辈子该得到的,和该失去的,都是老天的定数,凡人通过邪法坏了定数,绝对不是好兆头。
“听上去,一开始你们处的这不是挺融洽的吗?”我接着问道:“你跟那个镜子,是怎么闹崩了的?”
我可没忘记视频里面的诡异场景。
“呵,”关一鸣盯着我,说道:“这可都要托你兄弟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