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买马(1 / 1)

七十二道 执笔如仗剑 2284 字 4个月前

晨曦的光芒越发明亮起来,黑色的天幕已褪成淡蓝色,大漠深处,昼长夜短,喧嚣了一夜的铁衣城即将再次沐浴在阳光之下。

那位衣袖尽损的橙衣中年男子双手捻起一柄杀意尽丧的袖珍黑剑,缓缓掠至城头,见白衣席地而坐闭目养伤,眼神平淡了几分。

守在他身侧的佩剑女子却是如临大敌,一柄手中伏羲剑气隐隐萦绕,在阳光下泛起刺目金光。

洛无双抹去嘴角的鲜血,轻轻屈指一弹,凝神魄震颤几分后掠过冷双儿,直直归入南宫眉心。

洛无双叹气道:“可惜了,一剑之后再借一刀,剑仙先生留存于世间的无上剑气在这一夜过后,终究是一扫而空。”

冷双儿指尖抹过剑鞘,拦在这位仅是轻伤的洛前辈身前,说道:“若是洛前辈还不过瘾,冷家冷双儿愿陪您过上几招。”

洛无双看向城内莽台方向,摇了摇头,洒脱道:“大事已定,洛某注定无功而返,然,能领教剑仙一剑为幸事一件 ,也算不虚此行,他日若有缘入鸿鹄城,老夫必领教一番冷家绝技!”

冷双儿缓缓合上伏羲剑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气魄豪迈的洛城主,语气平静道:“洛前辈,娘有话要我传达给你。”

洛无双嘴角微扬,伸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眉头一挑,忽然笑了起来,他嚅动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悔。”

冷双儿轻轻点了点头。

洛城主大笑三声,转身离去,迎着孤烟朝阳,朗声道:“好个不悔,不愧是我洛无双的女儿。”

冷双儿看着这位武评第八的高手背影消失在长河尽头,心头尚未松弛下来,红靴微偏一个弧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眼角瞥向城北,有数上百道气机掠向城头。

红衣转身衣袖一振,伏羲剑气扫荡十里。

————

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童姑娘缓缓睁开眼。

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装饰锦绣繁华的雅致厢房内,身边守着一个长相阴冷的男子,看起来就是凶神恶煞之徒。

“你是?”童姑娘头晕沉沉,强撑着起身。

男子低沉道:“我叫墨禾,受刘子明之托等你醒了,送你去央州。”

童姑娘愣了一下,犹豫道:“他人呢?”

墨禾嗓音压低,平淡道:“去陇右境内,白驹城。”

“去哪做什么?”

墨禾冷漠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医术精湛的童姑娘打量了他一眼,嘴唇发白道:“你身上有伤。”

“没事。”墨禾看了一眼腹部的粗略包扎,匆忙起身道:“你既然醒了,我们这就起程。”

童姑娘伸手去解开他那缠在腰间的布帛,“不行,你这样走不远,劳你帮我的医箱取来,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不劳烦姑娘了。” 墨禾再次拒绝。

童姑娘自己起身,在桌上取过医箱,动手将墨禾腰间那缠的七扭八歪的粗布条解开,蹙眉道:“伤者听医嘱那是天经地义,他既然让你保护我南下,你若是有半点闪失,那他岂不是所托非人?”

墨禾听这话后身子一僵,眼神迷离,就任由童姑娘包扎没再挣扎,只是忽然喃喃道:“这话她也说过。”

童姑娘霍然抬头,看见了一张温和笑脸,她微微一愣,心头泛起一丝酸楚。

……

……

白驹城前的平川驿馆,是一所私驿所在,占地不大却生意红火,这里南来的北往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不同于白驹城前其余两家宽大舒畅的官家驿馆,非官身不得入住,平川驿的入住条件就宽松许多,店主是个吃过见鬼气态稳重的老江湖,对来往的住客一视同仁,无论是怎样的怪人,只要能交起价格公道的一挺银锭,就能安排上房一间,绝不多问一句,反正心知肚明大家都是冲着白驹城的神驹宝马而来,多是小住一晚天亮进城,没人会自讨苦吃闹出动静,毕竟官老爷们所住的馆驿离此地不远。

这些年相党的影响下,白驹城那些有军方背景的官老爷们逐渐沦为硕鼠,贪污成风,白驹城又是军事重政,按理说对待马政本该严苛,可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心怀鬼胎的刁妇?白驹城本有一片沙漠绿洲之地,经过几次大的战事后逐渐荒废,牧草贫瘠不宜养马,加之近些年管理不当,滋生出数千养马户出身的响马大盗流窜各处,马患为陇右之最。

特别是刘子明出京游历以后,两党党争日益激烈,朝廷上下是人心惶惶,换来的结果便是无论是军方豪强子弟,士家大族,亦或是江湖门派对马匹的需求都与日俱增,久而久之白驹城官面上允许民间贩卖马匹,但不许养战马,只能买劣等老马,暗地里在这天下马道第一城方只要有钱便可战马私售私买,城中军防力量固然强大多与边军同气连枝,可也免不了地方养马大户私下贩卖马匹,更有军中将校亲自贩卖,无视国法猖狂至极,因此人人都愿来此地碰碰机会,砸下千两个两金银求门道只为有机会觅得一等战马,无论是献宝大宗大户还是训为坐骑,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刘子明不同于寻常住客是牵马入店,店伙计擦亮眼睛也不敢置信这位年轻俊俏的好看公子竟然牵着只脾气暴躁的大虫走进院落,老虎途经马马厩眼冒凶光,吓得马儿受惊便要放足蹄奔,幸亏刘子明及时按下白虎,又背生出金丝六臂,共计八臂牵住四方逃窜的高大马匹,硬生生将马头一拽扯回了马厩里,吓得店伙计当场尿了裤子,奶奶的,敢情这位公子还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力武夫?

出来做生意的,赚八方之财讲究圆滑变通,他郭二宝虽为客栈伙计,但老掌柜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长相水灵的女儿,谁说他没有机会继承客栈顺便抱得美人归?眼看这位公子怕是出自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大门派,郭二宝怎敢怠慢,连忙上去奉承几句,没成想公子长的好看,话也好说,只交代了好酒好肉伺候他的坐骑,再安排饭菜上房小住一晚,便奉上一张十两的银票,郭二宝喜笑颜开连忙引贵客入店,又寻了处安静的柴房安置吊睛白虎,刘子明见此人是个机灵的,便又打赏了些散碎银两,郭二宝见好就收,也不敢瞎打听大侠名号,生怕横出枝节,惹得大侠不快,既得额外之财,那便只管拿他当爷爷一样全心侍候就好,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不做。

刘子明跨入驿馆大厅,见大厅人群杂乱,却是出奇统一地将目光投向刘子明,其中不乏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

年轻公子抱拳与诸位打了照面,便找了张最近的空桌坐下,将行囊搁在桌上,吩咐郭二宝速速上菜。

不料他刚刚拿起水壶倒出一杯凉水,抬头便见一位身背一双长柄骨朵锤长相五大三粗的光头莽汉站在他身前,眼神阴婺。

“阁下有事?”刘子明直视他那双淡淡的瞳孔,毫无惧色。

“院子里是动静我听见了。”

背锤莽汉眼神一沉道:“在下听说岭南有养虎的奇方异士,阁下莫不是来自仙子林的白沾雪白林主?”

刘子明犹豫了一下,环顾了四周投来的试探目光,点头道:“阁下听说过白某?”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刹那间十几桌客人同时起身。

刘子明眸子泛起异芒,藏在袖袍下的手暗暗攥紧。

那料莽汉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刘子明的大腿就来了个抱头痛哭铁汉柔情的戏码,“恩公替我报仇,我却无缘报恩,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刘子明扶起莽汉,怔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光头莽汉娓娓道来:“嬴山惭愧,多年前我爹无意间得了一块美玉,却因没有上交,得罪了陇西勋贵卢家,风雪夜惨遭仇家上门,几十条人命交代在那个夜晚,当时我外出游历,幸得白林主为我血恨,灭去仇家,事后打听才知恩公大名。”

刘子明听后心生微异,那白林主在岭南成立仙子林为害一方,虽然近些年在节度使何燕君的强力压制下对地盘兼并杀人放火之事有所收敛,可怎么也不像是会行侠仗义的良善之徒,此人怕是生出什么误会。

莽汉嬴山抱拳恭敬道:“赢山世居陇右,不知恩公下落,只是前些日子收到风声,恩公亲自要来,想来也是听说城中有求马门道,嬴山便想买下几十匹好马献于恩公,一为报恩,二作投名状,没想到有缘在平川驿遇上,既然遇见,嬴山愿为马前卒,投入仙子林门下。”

刘子明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他身侧缓缓走来的一群人。

嬴山转头望去恍然大悟,生硬道:“哦,这些都是我收下的弟子,都是有些身手的穷苦人家,一腔热血,家世清寒 ,若蒙恩公不弃,也愿意一并投入仙子林。”

刘子明想了想,扶起赢山,对着众人说道:“好,白某答应你们,等白驹城的事完了,一同前去岭南。”

“见过门主!”话罢十几桌客人集体扑通跪下齐声道,吓得刚刚端菜出来的郭二宝说不出话来。

刘子明表面平静如水,心里一派嘲弄。

这算什么?上错花轿嫁错郎?

顾不得是否是人命关天的天大乌龙,刘子明此刻确实是人手匮乏,无人可用,陇右的承天司力量都集中在红鲤城,陇右指挥使齐王世子殿下关雎元被南疆派巫师莫里沙暗杀之后,分散各处的承天卫们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转而销声匿迹,眼下这些人的投诚实在是雪中送炭。

刘子明简单和赢山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着手明日进山的事宜。天一亮,众人进城,刘子明将白虎留在驿站免得惹人注意,此次前往白驹城没有办官谍告身,好在莽汉子赢山和城门将士有旧,蒙混过去不是什么难事。几人牵马入城,几十人同行分拨入了白驹城,行走十余里后,刘子明便闻到几十股异味钻入鼻尖,十分难闻。

大大小小的车马行出现在眼前,刘子明捏着鼻子,在嬴山几人的带领下走到一间车马行的门口,那里竖着高大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

门前的空地宽敞,停着一辆辆装饰各异的马车。有的车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有的则朴实无华,注重实用,旁边的马厩里,骏马们打着响鼻,蹄子不时地刨着地。马夫们忙碌地为马匹梳理鬃毛、检查蹄铁,嘴里还轻声念叨着安抚的话语。

走进车马行,便能闻到一股混合着草料、马匹和皮革的特殊气味。柜台后,掌柜的拿着账本,眯着眼盘算着生意,待雇的车夫们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或独自靠在墙边打盹,只等有客人上门,便精神抖擞地起身揽活。

刘子明停下步子,心生好奇道:“车马行?不是说要卖战马吗?不应该去东西两市?”

嬴山嘿嘿笑着解释道:“恩公有所不知,白驹城东西两市朝廷早有禁令,只能买到些劣马老马,只有在这闻记车马行内,才能买到军方驯养的战马,据说这匹战马不下百匹,是边境玄甲军那边流出的战马,个个桀骜难驯,可都是价值千金的良驹啊。”

刘子明皱起眉头,“老板是何方人物?胆敢接下私下转手战马?这要是被抓住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赢山咧嘴笑道:“不用担心,老板上头有人,有靠山哩,听闻是前朝功勋老臣致仕,受封公爵之位,连掌陇右虎符的异姓王关枭远也要给几分薄面,这闻记车马行还有何人敢查?”

刘子明面无表情,“进去吧。”

几人正要往车马行里走,便见远处扬起一道烟尘,一名身着蓝底云锦袍的女子扬鞭策马,一袭肤白如晶的白马狂奔而来,身后跟着几十骑皆是军中云锦打扮,看规格乃是王府护卫。

束起长发的飒爽女子一抖马缰,一马当先跃起,沉声道:“王府办案!贩马贼人伏首不杀!”

刘子明看了一眼光头莽汉,无奈道:“你不是才说无人敢查吗?”

赢山一脸尴尬,眯眼道:“奇怪啊,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王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