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衣女子递出了汇聚世间女子信仰的一剑后,纵然是半步踏入长生境的曲九州也落得了一个穿肠肚烂的悲惨结局。
随着一个绚丽夺目的剑花在仙府上空短暂绽放之后,危机并未就此解除,反而布衣谷方圆百里之地再次陷入一片动乱。
隐伏在琵琶仙府雪谷两侧的黑袍药奴如两线黑潮同时涌向南宫几人,声势浩大,这些黑袍人与那些专供王公贵戚享用的仙府女奴不同,都是清一色的青壮男子,人数粗略估计不下三百人,实力自然更上一层楼,这些人跟随曲宗主圣驾自南海而回,正好赶上冷双儿剑杀曲九州的场面,人人怒不可遏。
南海孔雀宗本是南海之地一个被当地官府和老牌江湖势力双重打压下的三流门派,因祖宗所传采阳补阴修那阴阳合欢之术而为南海江湖上的豪杰所不耻,门人弟子向来受尽冷眼,被各方势力嗤之以鼻,直到奔赴南海练气的曲九州接任了孔雀宗宗主的位置,这才有所改善。
宗师境的曲九州先是带领门人打服了南海诸派,令弟子们扬眉吐气,后又领着宗门迁徙京郊,于布衣谷一线经营地下生意而人人名利双收。
门人弟子无不感恩戴德,如今眼见宗主殒命那女子剑下,门中上百长老被那白衣所害,安身立命的仙府又毁于朝夕,想到今后又将面临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个个怒目圆睁,火贯瞳仁,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
此消彼长,冷双儿使出伏羲一剑之后的状态如同铁衣城递出天雷刀的南宫少卿,虽隐隐有成就重魁境的兆头,丹田内力却挥斥一空,成了无根之木。
南宫少卿伤势未全,又祭出凝神魄这等心神耗费巨大的飞剑之术,如今也是油尽灯枯,再要说挡下这意料之外的几百名南海气派武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刘子明站在山丘上,与南宫双儿二人并肩而立,视线望向那扑向仙府战场的敌人,眼前此景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人用御墨泼洒出一条精致勾勒的书法弧线。
耳边传来朔朔风雪之声,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坐下,坦然面对那敌人的聚而扑杀,如同功德圆满的高僧悟透了生死,了无遗憾而洒脱赴死。
冷双儿和南宫少卿生死相依,自然有了几分生死看淡的意味,但刘大人的性子却不甘这么认命,此时看着这一对璧人,脑海中闪过一个青衣女子的笑容,苦笑道:“你们倒好,老子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死在这里!”
冷双儿柔声笑道:“义兄放心吧,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刘子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义妹就这么有把握?莫非你们还藏有后手?”
南宫少卿搂住妻子的肩膀,淡然道:“别装了,不仅我们有后手,你刘大人也早有准备,不然我和双儿也不会毫无忌惮地放手一搏!”
刘子明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起身伸了个懒腰,轻声道:“这布衣谷真是个好地方,原本还愁着这么多人该安置在哪,没想到秦清泉真是好人做到底,给我们留了个风景如此秀丽的好住处。”
南宫少卿摇头道:“你带的人吃得下?”
刘子明挠了挠脑袋,“本来还有一丝担忧的,八百承天卫能否拿下这些南海迁徙而来的江湖药奴现在看来完全就是瞎操心,凭你手下的那些天雷门门人想要吃下他们就绰绰有余了,哪里还需要我们动手?”
南宫少卿眉宇间泛起一丝弧度,“你怎么知道天雷门如今在我门下?”
刘子明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不止天雷门,还有撤离北陵的明文阁,对吧?”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和双儿将计就计灭去了布衣谷人口贩卖在北陵那边的两大门派,鬼门关和安息谷,顺便告诉你,这群南海妖人的奔赴京郊也是我一手造就局面。”
南宫少卿缓缓起身,问道:“为了给南海一带央州红头军和我方沧州水师的调动清理障碍?”
刘子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百里老师他们已经率领百里家族南下,一旦南海一线被我们掌控,与先前布下的南诏通京暗线一路形成合力,进可攻退则守,秦清泉再想动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宫少卿淡然道:“想来北陵那边乱局也是外公的手笔了,先解外忧再治内乱,一旦北方庙堂动荡,无论我们这边与相党斗的如何天翻地覆,北陵那边也没有精力再从中作梗了,只是如此一来,小小和百里长生二人就成了棋子,当真可以应付钓鱼城几十万铁骑?”
提到这里,刘子明沉默了许久,才抿嘴道:“小小的魔化,小荷花的入局,百里师兄的北上都是这局中的变数,我事先并不知情……”
“南宫啊,这局面是一位大师巧手编制的绣花局,每有一针一线都是环环相扣,互为因果,你我都是这张绣图上的一个精致图案而已,若不能添彩,哪怕再重要,无非就是拆了重绣而已。”
南宫少卿蹙起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子明摇了摇头,“打个比喻罢了,别多想。”
年轻公子负袖于后,耳边传来的滚滚冲杀声越发近了,忽然来了一句:“敢不敢赌一赌,看是你的人来的快还是我的人来的快?”
南宫少卿嘴角咧起一道弧度,“怕你不成?!”
此时孔雀宗妖人离小山坡只有一百步的距离,身形跃进时扬起的尘土却瞬间冲散了零星飘落的风雪。
此时方圆几十里内尚未有援军驰援的踪迹,只有源源不断的黑袍敌人和群鸟盘旋遮蔽天幕的压抑景象!
领在众人前头的一名身材健壮的年轻妖人见三人束手待毙,兴奋地大嚷道:“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杀死他们,为宗主和长老们报仇!!!”
五十步的距离,门中弟子纷纷兴奋地起哄,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哪位兄弟能摘下贼人头颅,我等便奉他为新宗主!”当即人群沸腾气势更为汹汹,手中的铁尺铁扇挥舞地更加卖力,人人瞳孔里闪过一抹狂热,如同鲨鱼嗅到血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人皆奋不顾身,欲杀出一条康庄大道。后方大雪坪上,那面容阴柔的刺花男子嘴角微扬,心中暗道:“一群愚人,不过是抢着去送死罢了。”言罢,他悄然转身离去。
只可惜田奇门的话一语成谶,这些狂热的南海信徒再也无法听到。他们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只是这位心机深沉的副宗主用来金蝉脱壳的弃子。宗主之位?荒谬至极!这琵琶仙府瞬间毁于一旦,要这徒有其名的位置又有何用?
这群南海孤岛的习武之人,若非被田奇门蛊惑,被名利冲昏头脑,决然不会冒险采用倾巢而动的战术。虽说对方仅有三人,可既然他们中有人能斩杀曲大宗主,难保没有留下后手。如此倾巢而出,万一落入陷阱,南海孔雀宗恐怕就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当这些狂热妖人意识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整个雪坪山谷突然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紧接着,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漫天雪浪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南海的这些药奴察觉到异常,猛地抬头,只见雪崩如浪,裹挟着滚滚飞石,遮天蔽日!
那雪崩尚未到达跟前,便听到无数苍鹰鸟群发出几声悲鸣,它们的身形随即坠入雪潮,化为齑粉和血泥。顿时人群陷入一片混乱,再顾不得诛杀敌人,个个尖叫着拔腿扭头逃命去了,只可惜哪里逃得过这场地动山摇的大雪灾,一个个被吞噬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雪浪将至山坡尽头,南宫少卿伸出两只手,喊道:“抓住我!”刘子明冷双儿一人抓住他一只手,只见白衣公子双脚发力一纵,带着二人探空而去,脚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仙府被淹没在冰天雪地的雪白里!
南宫少卿带二人逃过此劫,却一下发力过猛牵动背伤,登时全身乏力支撑不住三人凌空,脱手三人摔落雪地。
危亡之际,三根牛皮所制的绳索激射而出,缠住三人腰身,分别将三人扯向了一处风雪不及的空地之上。
白衣剑客肖禁接住刘子明稳住身形,见是司中援兵所至刘子明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数百队形整齐的黑纸甲承天卫负刀佩弩赶来,一声令下半跪着拜见承天令大人!
领在前头的便是那承天卫的四位指挥使,肖褚陶江四人,
南宫少卿和冷双儿那边则是被那一名无眉刀客所救,观这人腰间那一柄气机雄浑的天雷刀,身份昭然若揭,这人便是是刀道魁首宗门,天雷门的副宗主有“无眉雷蛇”之称的大宗师雷敬。
雷敬身旁陆续有腰佩天雷刀的刀客,来到南宫少卿身前,躬身行礼。
刘子明让众卫起身,又撇头看了一眼南宫少卿,淡然笑道:“看来是平局。”
劫后余生的南宫少卿一笑置之,径直走到双儿身边为妻子探看伤势。
冷双儿摇头示意伤势并无大碍,一双柔美眸子却透出一股黯然,她低头俯瞰空处之下的仙府废墟,道:“终究没救出她们,十七哥,我们是不是害了他们?”
南宫少卿默不作声。
“未必。”此时一名双袖负后的麻衣老人好似从云端而下,闲庭信步落在众人身前。
雷敬观老人浑厚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却不知是敌是友,不禁心中一凛,暗自握紧了腰间天雷刀。
岂料这麻衣老人忽然朝自己宗主跪下,抱拳激昂道:“明文阁驻北陵谍网统领廖八仙见过少主!”
雷敬暗暗放心,才知此人就是新剑都时众人花费了大力气救下的那位以术道闻名天下的廖先生,当时天雷门也参与了营救,只不过为大部队诱敌的雷敬一直无缘得见这位老先生。
南宫少卿扶起老人,道:“我当时就好奇韩都尉奇袭剑都之时,那单魁为何会出手相助,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千里外的央州正在发生动乱?今日才想明白,原来是廖伯伯的手笔。”
廖八仙咧嘴笑道:“是秦清泉故意放出消息引少主入彀,廖某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与那护主心切的单魁做了桩生意罢了。”
刘子明微笑道:“老师说明文阁成员个个神通广大,今日一见自是不同凡响,廖先生出手竟然能引得山崩地裂,神仙手笔啊。”
老人听后摇头道:“惭愧惭愧,老夫巧借天时而已,武夫登山,重魁境者,力拔山兮气盖世,长生境又称捞月境,可与天同寿,与山川同力,如海底揽月唾手可得,而成天一境者,才可真正做到法天象地,呼风唤雨,举世无敌……”
南宫少卿点头道:“晚辈受教了。”
刘子明则笑道:“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知道先生刚才所说的未必是何意?”
不等老人开口,肖禁便上前一步道:“大人,我脱身以后便第一时间配合司里兄弟们控制了布衣谷四周,可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些被看押的女子就已经不见了,只来得及救下几十名尚未入仙府的女童……”
刘子明了然于心,转头问道:“那些女子现在何处?”老人道:“我遣阁中好手先一步救走了,个个安然无恙。”冷双儿听后喜笑颜开,握住南宫的手,“十七哥太好了!!”
南宫少卿、刘子明、冷双儿三人当即同时对老人鞠躬谢道:“多谢先生了。”
在家族里功勋卓著的谍网老人恭敬回了一礼,然后对着南宫少卿问道:“少主,我等既然回来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但凭少主发令!”
众人目光投向那一袭白衣,只见南宫少卿抱拳谢过后,瞥了刘子明一眼,淡淡道:“承蒙诸位厚爱,只是能发号施令的并不是我。”
廖八仙哦了一声,眯眼望向那个年轻人,“请问刘先生,有何见教?”
刘子明也不谦虚,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对诸位群豪说道:“在下看来,明文阁天雷门暂时什么也不用做,在布衣谷先安定下来就好。”
老头皱眉道:“那岂不是失了先手?”
话音刚落,雪白天空中有一头神异的青白鸾穿过云霄,悬停在刘子明的手臂上,他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
年轻公子看过纸条后揉碎,笑道:“先生放心,后发先至也不一定就会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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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山,终南寺,修文院。
有名小沙弥坐在院内庙堂的金身弥勒大佛像前打起了瞌睡,呼噜声不绝于耳。
此地乃为古寺腹部禁地,非方丈执法尊者二人不得入内,据传是先辈佛道九人的清修圣地。
小和尚法号圆空,取自佛家所说的四大皆空,据说还是佛道祖师爷金禅子亲自为其赐名,除了他以外,百年来再无人有此殊荣。
这小和尚性子懒散不说,整日更是没心没肺最爱偷奸耍滑,他整日陪伴祖师爷隐居秘院,以为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这一日,他在佛道祠堂里不知道睡觉了多久,却被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所惊醒,他梦见那尊金光闪闪的未来佛朝着他哈哈大笑,而那位陪伴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活佛祖师爷,长眉禅师,当今天下佛道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揉了揉他的脑袋后转身离去。
当他醒来,光溜溜的脑袋上已是大汗淋漓,修文院中的那位老祖宗已然悄然下山!小和尚急得眼眶湿润,朝修文院外狂奔而出,当禅院大门咿呀推开,小和尚圆空不知所措,寺中已是一片雪白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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