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猛地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阿来?你在吗?”房门处传来阵阵敲门声以及吕砚儿熟悉的声音。
魏来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这才从梦境与现实的落差中逐渐平复下来。
“阿来?!!!”
吕砚儿的声音再次响起,魏来这回听得真切,这一次,那声音里带着一股浓郁且不加遮掩的不耐烦。
察觉到这味道的男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坐起身子,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地上的各类物品一股脑儿地放到床榻下,又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迹,这才走向房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而就在这一瞬间,魏来的脸上又堆起了那标志性的傻愣愣的笑容,他看向逆着夏日晨光站在门口的少女,说道:“小姐,早上好。”
“早你个头,都已经是巳时了!”女孩皱了皱鼻子,颇有些不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孩,看得出魏来有些气喘,额头上的发丝也有些散乱,显然是因为太过着急起床而没来得及打理。“你啊!怎么老是这么懒呢?”
“你看看人家赵公子,天赋绝顶尚且那般用功,每日晨读不辍,辰时不到便起床做早课,先生都说去到无涯书院后,赵公子估摸着就能洞开第二道神门了。你呢,就得多跟人家学学。阿爹前前后后也给你买了不少白鹿茸与青参,你看你这都多少时月了,还没练到武阳境。”
大概是过了一夜的缘故,吕砚儿昨日的怒气此刻早已消散,也就有了兴致再与魏来说长道短。只是这话,一褒一贬,换作旁人听了多少会生出些不满,但魏来却只是一个劲地挠头傻笑:“赵公子本就聪明,我哪里比得了。”
听着心上人被人夸赞,少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她伸长了脖子,颇有些比自己受到夸赞还要高兴的骄傲劲:“那是。”她这般说罢,又觉得不对,赶忙垮下了脸色又老气横秋地继续说教道:“那也不是你偷懒的理由。”
“人说笨鸟先飞,咱们越是比不了人家那天资就越得努力,况且这第一境入境靠的又不是什么悟性,而是勤奋。你就算走不到太高的境界,但有些本事防身也好,谋生计也罢都是好的。”
女孩一个劲地在魏来耳边絮絮叨叨,虽未刻意表明,但魏来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临别嘱托的味道。这让他的心底泛起些许惆怅,他又挠了挠头,看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说得兴起的女孩愣了愣,又眨了眨眼睛,这才如梦初醒。她责怪似的看了魏来一眼,埋怨道:“都怪你,让我差点忘了阿爹交代给我的事情,府中来了个老头,好像是阿爹的朋友,说是要见你。”
老爷的朋友,要见我?
魏来皱了皱眉头,多少有些疑惑,但也未做多想,随即点了点头,便随着吕砚儿一同去往了府中的正屋。
一路上吕砚儿还是说个不停,像是个小老婆婆一般不厌其烦地叮嘱着魏来,直到走到正屋的门口方才停歇,但在离开前还不忘神神秘秘地留下一句:“对了,今天你可得早些从龙王庙回来,晚上……赵公子要来府中。”
说罢,吕砚儿双颊有些泛红地跑开,魏来看着女孩逃一般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但又很快换成了一脸木愣之色地迈步走入了正屋。
……
正屋左侧的两张太师椅上坐着两道身影。
一位是换上一身鸦青色长衫的吕观山,而另一位便是吕砚儿口中的那位老人,二人在屋中聊着些什么,魏来的到来毫不意外地打断了二人间的谈话。
老人也在那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魏来,魏来亦理所当然地看向老人。
一老一少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随后又极为默契地移开,各自打量着对方。
糙。
这是魏来对眼前这位老人的第一印象。
老人的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麻衣,袖口与领口处还有几处泛黄的水渍,花白的头发似乎久未打理,甚至隐约可见些许头屑。若非此刻他坐在吕观山的身旁,魏来恐怕会将之当做一位在路边行乞的乞丐。
不过很快魏来便否认了这样的看法,至少老人背上的那方钨铁铸成的剑匣,以及脚下趴着的那只背着一个酒葫芦目光灵动的黄狗都并非一个乞丐能拥有的东西。
“这就是魏守的儿子?”数息之后,老人率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身旁的吕观山,语调颇为古怪地问道。
吕观山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得到确定回答的老人再次转头看向魏来,他的目光又一次在魏来的身上来回扫荡,相比于之前,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花去的时间也长了许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也皱得越深。
那样的目光绝非是单纯的陌生人之间的打量,而更像是在审视一个物件。魏来不是物件,所以他不喜欢老人这样的目光。
“怎会如此。”而老人却并不关心魏来的心头究竟在做何想,当他结束了自己的审视之后,便皱着眉头又一次看向身旁的吕观山。
魏来听得出,这一次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悦。
“……”吕观山静默不语,转头看向屋外,魏来知道,那是乌盘江的方向。
老人愣了愣,在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才领会到了吕观山的意思。他的面色一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然后他沉着脸色,手指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来回敲打,“咚咚”的轻响在静默的房间中回荡,一下又一下……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足足十余息光景,方才停下。然后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他,去了天罡山又能如何?”
吕观山闻言也在那时坐了下来,他慢悠悠地伸手提起了案台上的茶壶,为老人斟满茶水,嘴里不急不忙地言道:“曹老以为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活下来更重要的事情吗?”
被称作曹老的老人没好气地瞪了吕观山一眼,然后极为不悦地骂道:“少给我来这一套,这祸谁都闯过,可你们师兄弟俩捅的这天大的篓子老夫可兜不起。”
这话当然是极不客气,可听闻这话的吕观山泰然自若,甚至还朝着老人拱了拱手,语气谦卑地言道:“曹老谬赞了。”
这番吃定了老人的作态,更是让老人气得可谓吹胡子瞪眼。但饶是如此,那曹老还是在数息之后,端起了那放在案台上的茶杯放在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砰!
然后他将那茶杯狠狠的放回了案台,又瞪了一眼在一旁发呆的魏来,鼻尖冷哼一声说道:“傻小子,给我过来。”
“你现在给老夫磕上三个响头,从今以后你便是老夫的弟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