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家主胡府兴、衙门的捕头罗通、胡家的供奉、罗通带来的捕快们,那时都面面相觑,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那可是虞家的祖刀,曾令天下人胆寒的白狼吞月。
这样的物件怎会突然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中?他是谁?与那位虞家小侯爷又有何关系?
这些问题几乎在同一瞬间涌进众人脑海,一时间,他们都愣在了原地。
“诸君不跪吗?”魏来眯起眼睛,目光在胡府兴等人身上逐一扫过,声音压低几分:“那如此说来,诸位是要......”
魏来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一下,随即眸中猛地涌现出凌厉的杀机,声音也陡然拔高:“谋反了吗?!”
古桐城是大燕朝廷赐予虞家的封地,除每年需象征性向朝廷上交部分税收外,虞家于古桐城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此地及城中百姓的王。不敬虞家,便是不敬大燕朝廷,罪同谋反,此话绝非夸大其词。
哪怕明日那削侯的圣旨就会抵达古桐城,但今日虞候依旧是虞候,白狼吞月仍是古桐城的“尚方宝剑”。
胡府兴脸色煞白,虽心有不甘,但咬咬牙后,还是低下了头,身子缓缓跪下。罗通等人见状,哪敢有半分迟疑,纷纷下跪,口中高呼:“拜见虞候。”
周围的百姓沉默不语,显然也没料到这场热闹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胡府兴高呼之后,便要起身,身旁的罗通见他如此,也赶忙要站起。
“我叫你们起来了吗?”就在这时,魏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胡府兴闻言,心头一震,虽满心不甘,但刚要站起的身子不得不再次跪下,他咬着牙,双目之中隐约有煞气涌动:“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狐假虎威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吗?”魏来双眼一寒,反问道。
“......”胡府兴张嘴欲言。
“我让你说话了吗?”话未出口便被魏来打断。
胡府兴煞白的脸色瞬间因魏来这话憋得通红,他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就是那虞桐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唤一声舅舅,此刻却在众多古桐城百姓面前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孩童呼来喝去。
一旁的刘青焰见此情景,双眼放光,口中喃喃道:“阿来哥哥今日大不相同。”
龙绣瞟了一眼神色肃穆、目光冷冽的少年,撇撇嘴:“也就比平常帅了那么一点儿。”
孙大少爷可不愿让魏来独占风头,赶忙接话:“都是我这做大哥的教导有方,已学到我几分皮毛啦。”
此言一出,顿时招来龙绣与刘青焰满是嫌弃的白眼。
“罗通是吧?”魏来不理会众人的心思,沉眸看向那位古桐城的捕头,语调阴冷地问道。
大腹便便的罗通见风使舵,见胡府兴都被魏来压制得抬不起头,哪敢得罪,忙不迭地点头:“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你说鹿柏杀害鹿婷,谋财害命,可有证据?”魏来问道。
“这......”罗通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身旁同样跪着的胡府兴,想从这位胡大人那里得到些许提示。
但胡府兴目不斜视,低着头沉默不语。得不到回应的罗通眼中泛起些许慌乱,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这个......”
“我问你证据呢?!”魏来的声音在那时再次变得高亢,怒声问道,语调中蕴含的愤怒与杀机让这位捕头的身子一哆嗦,险些趴在地上。
“没有证据?”魏来迈开步子,布靴踩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发出一阵咚咚的轻响,那声音细微、轻柔,在这寂静的胡府门前却清晰可闻。于那罗捕头耳中,这声音仿若阎罗催命之音,每响一下,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脸色也愈发煞白。
“我......我......”他喃喃低语,想要说些什么,可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脑子思绪混乱,根本想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语。
“身为大燕官员,肆意捏造罪名,诬陷良民,请问罗大人,此等行径该当何罪?”魏来站在罗通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
白狼吞月雪白的刀身上折射出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中,他心底一寒,隐隐感觉到,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家伙,似乎并非善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他胆战心惊的恐惧随着少年的到来将他完全笼罩,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在那时崩溃,他开始不停地磕头,不断高呼,声音中竟隐隐带着哭腔:“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怎么?身为捕头,连大燕律法都记不得了吗?”魏来根本不理会男人声嘶力竭的求饶声,冷笑一声,索性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胡府兴:“那胡大人不是一心想做这古桐城的知县吗?想来这大燕律法应当早已烂熟于心,来,你来告诉这位罗捕头他犯了何种罪责?”
“草民不知。”胡府兴头也不抬,闷声回应。
“唔。”魏来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的弯下身子,凑到胡府兴面前,意味不明地问道:“对了,胡大人还不放陆五出来吗?”
“草民不知大人所言的陆五是何人,大人是不是误会了?”胡府兴依旧低着头。
“误会?”魏来冷笑一声:“龙绣、孙大仁,去胡大人府邸里走一遭吧。”
二人闻言,眼前一亮,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胡府兴低着的头在闻言后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嘴里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大人手握白狼吞月,我理应敬大人如虞候。但大人行事未免太过霸道,我胡家自问向来安分守法,从未做过有辱门风之事,大人先是毁了我胡府的大门,如今又要强闯民宅,是不是太不把我大燕律法放在眼里了?”
“胡大人不是不知道大燕律法吗?”魏来闻言,脸上浮现出笑意,眯着眼睛反问道:“还是说大人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律法呢?”
如此轻易就被魏来抓住把柄,胡府兴再次低下头,不愿接魏来的话,生怕多说多错,又被抓住把柄。
魏来见状,丝毫不把胡府兴方才的威胁之语放在心上,看向一旁的孙大仁与龙绣说道:“别愣着,趁胡大人还没想好强闯民宅该治我们何罪之前,去把陆五给我找出来。”
龙绣与孙大仁哪会被胡府兴吓住,他们如今唯魏来马首是瞻,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半点犹豫,迈步就要上前。
见魏来不为所动,依旧要进行搜寻,胡府兴脸色一变,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看样子胡大人似乎遇到麻烦了。”胡府兴听到这话,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那时从府内走出。
来者足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两男一女,正是今日来胡府做客的“大人物们”。
众人气质非凡,两位男子虽年过三十,但容貌依旧俊朗,那女子更是不必多说,还未走近,围观的百姓大多就将目光聚焦在女子身上,一时间竟忘了眼前之事。
“哼。”身为乾坤门的第二圣子,叶渊在那时冷哼一声,一道阴冷的气息骤然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将在场众人笼罩,众人纷纷一个激灵,从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这位叶圣子,显然已将身旁的红衣女子视为自己的私有物,旁人看上一眼,他便会心生杀意。
胡府兴看到来者,虽说一开始确实有意隐瞒此事,但事态发展至此,尤其是白狼吞月出现后,局势已不再受他掌控。叶渊的出现反倒让胡府兴看到了救星,他赶忙说道:“诸位大人来得正好,这少年不知用何种手段从虞候那里骗来虞家祖刀,非要诬陷我和罗大人,还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叶渊的眉头一挑,很快便发现站在胡府兴身旁的魏来。
“是你?”他轻声说道,语气中不屑多于惊讶。
不得不说,胡府兴的算盘打得不错,这白狼吞月再厉害,也只能威慑古桐城中之人,对于城外之人而言,这把刀虽威名赫赫,但也得持刀之人有足够实力才行,显然眼前的魏来并非这样的人。
“你大概也就这点本事了吧。”叶渊眯着眼睛走到魏来身前,神情傲慢,目光在魏来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停留在那把白狼吞月的刀身上:“靠着一个自身难保、明日就会丢掉侯位之人的余威在此耀武扬威,如此行径,说实话,杀你我都嫌脏了手。”
这话一出,还不等魏来回应,周围的百姓纷纷惊呼出声,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算起来,自大燕建国以来,这古桐城便是虞家的封地,百姓们早已习惯奉虞家为王,这似乎已成为他们心中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虞家所行法度相较大燕其他地方称得上仁政,百姓们向来对虞家敬爱有加。虽说这几年虞成郭死后,虞桐几乎荒废政事,但虞候的统治在百姓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此刻听闻这番言论,自然纷纷脸色大变。
“虞候之位是太祖亲赐,阁下是何东西,这虞候之位,是你说丢就能丢的吗?”魏来反唇相讥,面对这乾坤门的圣子,分毫不让,“还是说你乾坤门高高在上惯了,真以为这大燕是你乾坤门的天下?此事不知阁下问过泰临城中的陛下同意了吗?”
削侯之事尚未传开,哪怕只是一日,圣旨未到,虞候仍是虞候,魏来所言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但足以糊弄在场百姓。一时间,百姓们看向叶渊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叶渊眼中涌起怒色:“手下败将,你当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叶渊眼中杀意涌动,一股强大得让魏来呼吸不畅的气势从他体内涌出,将魏来笼罩,毫无疑问,这位圣子此刻真的对魏来动了杀心。
“我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一死!”魏来咬着牙,顶着那股气势,直面叶渊,但目光只是在这位圣子身上稍作停留,便又看向他身旁的女子:“倒是阁下要做一条狗就好好当你的狗,主人未发话,轮不到狗来插嘴!”
“你说什么!?”叶渊大声怒吼,一时间怒不可遏,双目血红。乾坤门虽从神宗跌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在大燕的地位依然不容小觑,身为圣子的叶渊何曾被人如此辱骂,他这般说道,胸前一道神门亮起,雪白色的光芒升腾,凶戾的白虎之相从神门中涌出。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悍然出手,取了魏来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站在那里的魏来面对这位强大无比、自己根本无法抗衡的对手,没有表现出半点畏惧。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依旧落在一旁的红衣女子身上,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而不出他所料的是,就在那位叶圣子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即将对魏来出手之时,纪欢喜的手忽然伸出,拦在了叶渊身前。
“欢喜?!”叶渊一愣,看向少女,目光中满是疑惑。
“若是我猜得没错,那位小侯爷现在应该正看着此处。”纪欢喜盯着魏来,轻声说道:“你此刻出手恐怕正中那位小侯爷的下怀。”
“那又如何!?那虞桐十余年来修为毫无长进,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叶渊面色阴沉,也在那时说道,他心底满是怒气,自己堂堂圣子,被一个才推开第一道神门的家伙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羞辱谩骂,他分明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对方,可偏偏不能出手,这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撑爆。
“叶大哥细想,虞桐为何会将白狼吞月交给这家伙,无非是以此震慑你我,白狼吞月在古桐城中代表着虞候,只要我们对他出手,便等于对虞桐出手,那时虞桐便有足够的理由杀我们......”纪欢喜幽幽说道:“叶大哥修为高强,那虞桐这十余年来沉迷酒色,早已丧失斗志,自然不是叶大哥的对手,但虞家侯位未削,祖庙仍在,虞桐能够唤出三位虞家先辈阴神,那三人......叶大哥可有一战之力?”
叶渊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三位先辈中,单是第一位虞候虞诺,当年便号称能斩八门大圣的人物,哪怕朝堂分给虞家的社稷香火稀薄,但虞诺的威名犹在,单是想想,叶渊便没了与之对抗的勇气。
“叶大哥不必心急。”纪欢喜极擅察言观色,一眼便瞧出叶渊已生退意,再次说道:“过了明日,他也好,那虞桐也罢,都将成为叶大哥的掌中之物,何必为一时之气而冒险呢?”
叶渊听了这话,脸色稍缓,但仍心有不甘地说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小子在胡府作威作福?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对娘娘的名声也不利吧?”
纪欢喜闻言微微皱眉,虽说心底对叶渊这种见色忘义之人颇为厌恶,但他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
娘娘要为五皇子争夺天下,就得拉拢足够多的人。所以,只要是愿意依附娘娘的,哪怕是条狗,在这场夺嫡之争结束前,她都得护着,不然以后谁还敢归顺娘娘。
“交给欢喜吧。”纪欢喜想到此处,朝叶渊甜甜一笑,如此说道。
那模样宛如为丈夫排忧解难的贤内助,叶渊一时心旌摇曳,看向纪欢喜的目光愈发炽热。
纪欢喜却未回应,转身迈步而出,走到魏来跟前,低头轻声说道:“公子还是做了最糟的选择。”
魏来听出女子语气中的遗憾,同样盯着她说道:“姑娘是聪明人,却还是不懂为何你我无法同行。”
“姑娘心中只有利弊之分,而我的选择永远只看对错。”
纪欢喜一愣,随即脸上绽放笑意,犹如春风拂过,繁花盛开。
“很有趣的说法,只是不知过了今日,欢喜还能否再听公子提及。”
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在外人看来恰似情人间的低语,一旁的叶渊眉头紧皱,眼中妒意翻涌。
说完这话,纪欢喜退了回去,脸上笑容消失,神色变得冰冷。
她轻步走在那群因白狼吞月的威慑而下跪的人群中,说道:“公子带着白狼吞月,就代表着虞候,在这古桐城中横行无忌,按理来说,小女子确实没有阻拦的理由。”
“但大燕律法开篇便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侯爷亲临,想必也不会做出草菅人命之事。公子要人,总归得有个证据吧?还是说凭着虞候的名头,公子就想肆意妄为,诬陷好人?”
“要知道这虞候的爵位可是太祖亲赐,公子顶着虞候的名号欺压良善,坏的可是太祖的名声。大燕律法写得清楚,辱没太祖罪同叛国谋逆,公子不惜命,公子的九族也不惜命吗?”
魏来闻言皱起眉头,他深知纪欢喜不好对付,却没想到竟难对付到这种程度。
孙大仁自然听不出纪欢喜话中的玄机,他原本对这位给他或者说给魏来送过糕点的女子颇有好感,但见她与乾坤门的人沆瀣一气,心底那点好感顿时消散,此刻他担忧着陆五的情况,说话自然毫不客气:“少他娘的胡扯,人就在这府里,要什么证据,我把他找出来就是证据。”
“这位公子说得好啊!那是不是你说你要找的人在泰临城的龙骧宫中,皇帝陛下也得打开宫门,请公子进去搜查呢?”纪欢喜面带笑意地问道,言辞不卑不亢,让周围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听了,觉得颇有道理。
“这……这他娘的不是一回事。”孙大仁哪是这女子的对手,顿时落了下风。他也自知没那本事,转头看向魏来:“阿来,别听这婆娘胡言乱语,咱们赶快进去找到陆五,拖久了怕有变故。”
魏来却面露苦笑,事情哪有孙大仁说的那么简单。他之所以能靠这把刀威慑众人,完全是因为虞候的名声摆在那里,不尊虞候之名,某种程度上就是不尊大燕皇帝的旨意,他们若阻拦,小虞候就有了名正言顺出手的理由,往大了说这就是谋逆叛国的重罪。但纪欢喜抓住了漏洞,依照大燕律法,搜查民宅要么有衙门开具的文书,要么有足以证明的证据。而现在所谓的衙门正跪在他面前,换作平时,魏来还能威逼利诱,可此地显然对方只要不傻就不会这么做,至于证据,更是天方夜谭。
魏来一旦强行这么做,对方已给他扣上辱没太祖的大帽子,自然就有了出手的理由,而他身后的虞候即便愿意为他出头,斩杀眼前众人,但朝廷也有了剥夺虞家城主之位的理由。如此一来,虞桐要做的事会受到更多阻碍,这样做实在不明智。
这其中的层层关系,听起来颇为荒唐,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师出有名,哪怕这个名是强词夺理得来的“名”,也能适用于大多数情况。
孙大仁见魏来这般模样,心底有些不安:“阿来!?”
他轻声呼唤,周围众人也纷纷看向魏来,他们大都不明白魏来的处境,只是担心陆五的状况,也不理解魏来为何此时迟疑。
倒是胡府兴回过味来,抬起头,看向魏来的目光中流露出笑意。
“公子还搜不搜了?”纪欢喜眨眨眼,面带笑容看着魏来。魏来眉头紧锁,依旧沉默不语。
这副模样让叶渊一行人心中大喜,叶渊更是笑道:“欢喜好生聪明。”
纪欢喜回头朝叶渊一笑,那眼中流转的秋波,让叶渊几乎窒息,心中又涌起熊熊欲火。这些日子,自从遇见纪欢喜,叶渊不止一次想一亲芳泽,得偿所愿。可这女子极擅欲擒故纵之术,每每给叶渊一些遐想,叶渊却从未真正占到便宜。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让叶渊的心底犹如猫抓般难受,他暗暗想着,等做完古桐城的事,一定要把这女子纳入房中……
“公子要是不搜了,那就收了这刀,让胡家主和罗大人起来吧。要是胡家主和罗大人一直这么跪着,跪出了什么毛病,传出去,大家都会说是虞候的过错,公子想必也不想给虞候添麻烦吧?”纪欢喜又看向魏来,语调轻柔,但其中的弦外之音魏来听得真切。
魏来低着头,一只手握得紧紧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当然不甘心,若此事只关乎自己,他现在就会提刀出手,可这背后还牵扯着虞桐,对方如此信任他,甚至将虞家的至宝交给他,他怎敢让虞桐陷入险境?
“阿来!?”孙大仁催促道。
“小子,还硬撑吗?那你就闯一闯试试!”乾坤门的圣子嘲弄道。
而陆五的性命却危在旦夕……
“我有证据。”就在魏来进退两难之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众人包括在场的百姓都循声望去,发声之人竟是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
纪欢喜皱了皱眉:“老人家,依照大燕律法,您是与他们相识之人,您作的人证可不能当证据!”
那些百姓们也是目光中充满狐疑,这老人在古桐城中的风评并不好,甚至有说他是妖物的传言。听他这么说,众人对魏来一行人的看法自然一落千丈。
“老先生?”魏来也转头看向那老人,他正是落衣巷角落里的兽医王道安。
昨天他把受伤的陆五送到老人的医馆医治,今天陆五一不留神不见了,众人来胡府找他,老人也跟着来了,当时大家都担心陆五的安危,没多想,此刻见老人发声,一个个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老人似乎不习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在纪欢喜的质问下连连摆手,显得有些慌乱,然后伸手指向街道两侧栽种的桐树,说道:“是它们。”
“是它们告诉我,亲眼看见你们把人抓进了府里。”
……
胡府门口陷入一片死寂。
虞家人喜爱桐树,古桐城的街道上大多种有桐树,胡府大门外的街道上正对着两棵极为粗壮的桐树。这好像还是当年胡府兴的妹妹嫁入虞家后,胡府兴的父亲派人种下的。
众人沉默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乾坤门的圣子突然仰头大笑。周围的胡府兴等人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那些围观的百姓也笑了。
本以为这老头此时发声,能说出些有价值的东西,谁知竟是这般荒唐之言。
“小子,你找的证据真是别出心裁,实乃叶某生平仅见,不,是绝无仅有!”叶渊自然要在此时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讥讽之能,大声说道,此话一出,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而孙大仁一行人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无论是得意洋洋的叶渊,还是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胡府兴,都没有注意到,在老人说出这番话后,纪欢喜突然凝重的脸色以及魏来看向老人逐渐变得怪异的目光。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老人对此毫无察觉,他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拖着佝偻的身躯,缓缓走到其中一棵桐树前。他的手缓缓伸出,轻轻放在那桐树满是沟壑的树皮上,然后老人缓缓闭上双眼,一股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量突然从他体内涌出,顺着他的手掌,涌入桐树体内。
“嗯?”叶渊修为高深,那股力量的波动虽然隐晦微弱,却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周围那些跟着他哄笑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位圣子大人的异样,纷纷安静下来。
只见在老人那不知名法门的驱动下,安静的桐树树枝开始摇晃,树叶在晃动与碰撞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周围的百姓察觉到了异常,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敢靠近老人和桐树。
突然,桐树的摇晃停止了,短暂的安静中,众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老人和那棵桐树,等待着预料之外的变故发生。
但这一等就是足足十息的时间,老人的手依然放在桐树的树干上,桐树静止不动,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突然刮起的一阵秋风所致。
胡府兴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可这种庆幸还没在他心中完全蔓延开来,那静止的桐树突然绽放出一道耀眼的青色光芒,这奇异的景象让本已放松警惕的众人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再次后退数步,生怕被那青色光芒照到。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那青光闪烁,却没有任何破坏力,反而柔和至极。
数息之后,那些青光开始向桐树的上方涌动,最后停留在距离树梢三丈高的地方,紧接着一道道光影开始在青光中闪烁,某些景象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古桐城百姓的眼前。
这无疑是极为奇特的场面,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这样的光影近乎神迹,他们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神通才能如此清晰具象地将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呈现。不过也借着这道“神迹”,众人终于看清,陆五是如何来到胡府门前,如何被胡府护卫推搡,如何提刀欲刺,又如何被胡家人擒住,押入府中的。
“妖法!这是妖法!”胡府兴脸色骤变,也顾不得白狼吞月尚未归鞘,站起身指着老人和桐树上方的光影高声喊道。
此时那形成光影的青光似乎耗尽了所有力量,在演绎完陆五被擒入胡府的全过程后渐渐变得稀薄,最后缓缓消散。
胡府兴惊慌失措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当然还是有一些百姓被胡大人的高声呼喊所迷惑,看向老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但哪怕是之前一心嘲笑魏来的乾坤门圣子此刻也没了附和胡府兴的兴致。并非这位圣子突然良心发现,改了性子,而是胡府兴的话或许能在没见识的普通百姓那里有些说服力,但对于大多数修行者来说,相信这番话除了显得自己无知外,没有任何作用。
此法名为拘灵遣鬼,最初源自道门,修行者可用此法术驱使当地的江河神祇、土地山神,或者盘踞此地的大妖恶鬼,与儒家的显圣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后来被先贤改良,守护一方的土地山神也能用此法术拘禁调遣所辖之地的万物之灵,以作他用,比如刚才显现的光影,就是利用拘灵遣鬼将桐树所见呈现给众人。
此法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施法者必须通晓天地之机、万物之灵魄,才能施展。就拿道门来说,通常要达到四境之后的道家修士才能施展,可这老人却信手拈来,此等手段一出,叶渊心中不安,暗想这古桐城竟然藏着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修行者,不知会不会给他要做的事带来不必要的变数。
“纪姑娘能言善辩,不知对此事姑娘有何高见?还是真如胡家主所言,这些都是妖术呢?”魏来虽对王道安突然展现的手段感到震惊,但也明白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他迈步上前,看着纪欢喜问道。
胡府兴显然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何问题,赶忙转头求助般地看向红衣女子。
纪欢喜深深看了魏来一眼,俏丽的脸上此刻寒霜密布,沉吟片刻,终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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