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鸾心里极力安抚自己,胸口处的刺疼却在这会儿发作了。
虽然疼,但慕鸾还受得住。
眼下最关键的,便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偷跑出来,也不知道银心会不会被发现……
慕鸾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银心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
嘴里还絮絮叨叨道:“怎么觉得自从小姐落了塘子病了一场后,性子就变得十分古怪,还……还特别勇猛。
以前只会蜗居在房间里,不是练字便是作画,虽然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却也令人安心。
如今不知从哪学来的,竟然学会偷溜出府,还让我打掩护,这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非把我发卖了不可。
但愿今日老爷和夫人不会来韶光院。”
银心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祈祷着,可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继而是慕夫人温柔的声音,“夭儿,开门,是阿娘……”
九幽塔。
慕鸾思索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将她带到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
只是她之前没想过要掺和君昭的事,对斗囚的规矩自然不甚了解,这就有点头疼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将兜帽往后挪了挪。
也不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解决麻烦,还是找麻烦。
从方才进到这座楼塔中,慕鸾便发现,此处与别的地方不同,甚是辉煌,堪比皇宫的玉宇琼楼。
房间里亦是华贵而宽敞,四周盏着橙黄靡丽般的灯火,将房内的景象照得通亮。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
外室仅放着一张长桌,几张小凳,桌上香炉飘荡着袅袅炊烟,颇有一股梦幻意境。
慕鸾不喜欢那香,闻着有些呛人的甜腻味,便走到桌旁,提起茶壶缓缓往香炉里浇去。
香炉呲溜一声,断了青烟。
慕鸾挥了挥手将青烟打散,这下算是舒心了。
她放下茶壶,往里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是内室。
透过珠帘垂帘,隐约能看见一张床。
慕鸾走近,撩开垂帘,一张巨大的床清晰照入视线之中。
这床饶是四五个人睡也丝毫不拥挤。
而床榻左右各摆着两个博古架,一边架子上放着厚厚一层书籍,隔得远,慕鸾没看清那书皮上的字。
隐约像是个金字……
转眼又看向另一侧,慕鸾只是随意扫了眼,瞳仁骤缩,匆忙后退,几乎是逃也似的小跑撩帘而出。
架子上挂着一件件轻薄裸露的衣裙,每格格子中还放着皮鞭、镣铐,以及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玉器……
慕鸾耳根子通红,第一反应便是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越远越好。
只是她刚靠近房门,门便从外被打开了来。
慕鸾防备着后退几步,下一瞬猛然睁大了眼睛,浑身冰凉的似是重新进了冰晶棺一般。
眼前人一身黑衫,只是已经不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脸上也没了脏兮兮的痕迹,谪仙般的俊颜毫无遮挡地出现在慕鸾眼前。
有那么一瞬,慕鸾感觉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强烈的压迫感令她呼吸一窒,袖下的手更是无意识地蜷紧。
但很快慕鸾便如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坚定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君昭还只是一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蝼蚁,不足为惧。
君昭将女人眼中的复杂情绪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竟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认识他很久了。
可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她身披珍贵的貂绒大氅,通身透着华贵的气息,如何是他此等生活在炼狱里的贱民能够认识的?
他只是看了眼慕鸾,便快速垂下眼去,撩开袍角,就要朝她跪下。
慕鸾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君昭的身体明显一顿,保持着屈膝欲下跪的姿势,抬眸不解看向慕鸾,“贵人这是?”
这声音过于温和有礼,慕鸾不禁愣了下。
前世君昭向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永远居高临下唤她“慕鸾,过来!”
从未有这般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语气。
前世未曾俯视过君昭,这一世倒是无意间讨了个便宜,就连心中的惧意也消散了不少。
意识到君昭还在看自己,她眼神微微闪烁,敛下心绪,反问道:“你这是作甚?”
君昭垂下眼眸,坦然道:“给贵人行礼,承蒙贵人相救,小人愿为奴为仆任凭贵人差遣。”
慕鸾抬了抬君昭的臂膀,没好气道:“你先站好,我不需要你行礼”,她怕折寿!
君昭幽黑的眸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潭,掠过几许微不可见的涟漪。
不需要吗?
不都说是贵人吗?
贵人不是应该高高在上,享受他们这些罪奴的朝拜吗?
有趣!她还是第一个不希望他给她下跪的贵人呢!
君昭再抬眸时,眼里满是错愕,他一眨不眨看着那双裸露在面纱之外的秋眸。
当真是漂亮,漂亮得不见一丝戏谑。
慕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张完好无损的俊颜。
原来没了可怖的伤痕,君昭的皮相当真十分俊美,美的张扬,美的癫狂。
只是美归美,脸色却十分苍白,看起来比她还柔弱三分。
君昭起身后,便一直垂着眸,等着眼前的女人的指令,他自然知道慕鸾在看自己。
一个娇弱的病秧子,将他从穷奇口中救下,要说没有所图,他可不信。
此刻这般盯着他看,想来也是和那个老东西一样,觉得他这张脸生得清俊,约莫是看上自己了。
可他最讨厌的便是旁人看上他这张脸。
他一只手缓缓滑向另一边的袖口,心情颇好地想,等会儿就给她个机会。
割断手脚和自缢,她可以选一个。
君昭的身量极高,平白高出慕鸾一个头,离得近了,慕鸾总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于是默默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前世慕鸾为了讨好君昭,永远是她主动上前伺候。
这一世仅仅萍水相逢,自然不必再做那些憋屈无比的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言语,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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