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鸾疑惑地与沈音相视一眼。
鹤湘馆的后院,设置有单独的院落,曲径通幽,清静雅致,倒像是个私人宅院。
一盏茶后,小厮穿过回廊,在会客厅里停下,朝座上品茗的白衣男子躬身道:“公子,那二位回去了。”
白轻臣闻之,捻着茶盖浮沫的手微顿,淡淡道:“下去吧。”
“是”,小厮依言退下。
厅里再次陷入无声寂静,只余轻微茶盏碰撞声一下一下涤荡着。
白轻臣抿了口茶香四溢的顾渚紫笋,杯中荡漾的波纹隐隐映着男人玩味懒散的眼神。
“拒绝了?”
“呵,真是可惜。”
哪怕扮做淑人君子,也难掩山眉水眼、惊鸿艳影。
他仰头回味了一番嘴里的香气,眸色里的笑意渐深,摇了摇头,道:“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小东西跑来逛花楼,不知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卖给自己呢?”
那样的娇娇小娘子,若是落在他手中,还真有些不忍心下手。
白轻臣无声叹了口气,只是才叹到一半,耳边突然刮起凌厉的风声。
他下意识端着手中的杯盏往后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泛着森冷寒芒的匕首咚地一声,擦着杯沿,一头扎进他身侧的案几上。
与此同时,白轻臣杯盏中的茶似是被惊起波澜,卷着浪花朝自身那袭月白衣袍上扑去。
如一幅难以言喻的画作,留下细嫩的叶子,洇着淡绿明亮的汤汁。
白轻臣两指还擒着险些脱落出手的翡翠玉瓷盏,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望着负手闲庭信步而来的男子。
“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小心……”
“她人呢?”
君昭半虚着眼眸,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白轻臣靠近。
白轻臣心虚地抖了抖身上的衣襟,明知故问道:“谁?我这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
蓦然对上男人沉黑的阴鸷视线,白轻臣话锋一转,扯着一抹干笑,指了指外头,道:“要不……我给你找两个干净的姑娘降降火?”
君昭一脸平静地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指骨一根根握住案几上半插入木的刀柄。
一字一字缓慢道:“见血比降火,更能让我身心愉悦。”
说着,轻而易举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晃着不远处跳跃的灯火,凉凉朝白轻臣袭来。
白轻臣见他周身那隐含的张狂之气,没敢再戏言,脱口而出道:“走了,走了,我亲自邀请都没来跟我见一面。”
刀刃刹那堪堪从他袒露的脖颈划过。
君昭反手利落将匕首收进袖中,转身往外踱步而去。
幽凉的尾音徐徐传来,“最后一次,往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甚至看也没多看白轻臣一眼,抬步离去。
白轻臣欲言又止望着那道离去的黑影,颤动的瞳仁翻动着不满。
“我今夜才赶到,这黑漆漆的天你又让我赶路,还是人吗?”
只是想到什么,清俊的脸庞上又化开云淡风轻的笑颜。
他抬手若无其事摸了摸尚在的脖子,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倒了血霉遇见这个臭疯子!”
回御史府的马车上,沈音意犹未尽道:“夭夭,你怎么没答应见见人家呢?那般风韵犹存的花魁,多看一眼都觉得养眼。”
慕鸾静静看着她,“今日太晚了,左右已经见过一面,不虚此行,再晚些回去,怕是你我阿爹阿娘都该看出端倪。”
沈音兴致盎然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若是被发现了,下次就再难出来了。”
慕鸾神情一顿。
下次?还有下次?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是有下次。
而且应该很快就来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今日这般顺利。
今日她们二人好不容易说服沈音的侍婢……
其实是沈音单方面动用了“武力”加威胁,才让院中的下人保守二人的行踪,偷偷从后门出了御史府。
此时,两家长辈估计都以为她们二人情谊深重,就安分地待在沈音的院中。
殊不知两人早已在外逍遥了一段时间。
慕鸾神情有些飘忽,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努力压制着躁动的心,从后门回了御史府。
两刻钟后,上了御史府门前的自家马车,回了将军府。
临行前沈徽亲自出门相送,还殷勤地再三劝她,“天色已晚,我让下人将阿音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了,你今夜就宿在这儿,我派人告知你爹娘一声便是。”
慕鸾略显局促地挥手婉拒。
若是被沈徽知道,她今日怂恿沈音去逛花楼,怕是能拿着扫帚将她打出府门。
马车晃动着朝远处驶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慕鸾的马车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道倾长的影子。
影子距离马车一直不远不近,但就连云鹤这样内力深厚的人都未觉察异样。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慕鸾照常从车上下来。
一只刚劲的手臂伸到跟前,慕鸾没有丝毫迟疑便搭了上去。
只是刚踩上脚蹬,一道阴影便从远处缓缓袭来。
顺着脚蹬,勾上她的衣摆,爬到腰身,再到纤弱的肩,直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慕鸾眼睫微动,缓缓抬眸朝前看去。
屋檐下橘黄的八角灯笼,投射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于身前留下一道魍魉长影。
“小姐找到回家的路了?”
君昭视线随意扫过她落在云鹤小臂上的葱白指节,好整以暇望着微微怔神的小姑娘。
这阴沉沉的语气,别说慕鸾,就连昂首挺立的云鹤都不由皱了皱粗长的剑眉。
这位九幽先生虽然有一身解毒的本事,但是也只是一个游医罢了。
无权无势,却莫名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矜贵冷芒。
当初就是因为这股异样的危险气息,他才派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追踪的侍卫,每次无不出现意外。
不是跟丢了,就是莫名昏厥在一处地方。
时到今日,此人依旧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若不是因为他能给小姐解毒,自己早就怀疑他居心叵测、别有意图。
慕鸾佯装镇定地踩着脚蹬下了马车,纤白的手利落离开云鹤的小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