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
刘太阿眼眸微垂。
白子落棋盘,雾里看花。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旧人。
清河牧,陈端。
陈端色骇然,透着惶恐:“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呢?董承都杀疯了!”
董承遇袭,京都遭变。
北邙铁骑入城,缉拿逆党。
虽然陈端知道,这事儿不是冲他来的,但仍免不了心惊胆颤。
他开始无比怀念自己留在剑悬关的那数万大军。
只有身处局中,才能够明白手握兵权的重要性。
“疯了吗?无非是死了几个小官罢了,无伤大雅。”刘太阿拿起茶杯轻吹:“州牧大人,该你了。”
这棋,陈端是一秒也不想下。
但偏偏又不好直接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落子。
陈端是个聪明人。
就在各方势力在董承和幼帝之间纠结的时候,陈端一眼就看出董承无谋,幼帝少智,都没有前途。
唯有刘氏宗亲值得依仗。
尤其是眼前这位刘太阿,藏志于身,极擅养拙,有帝王气!
再加上刘太阿主动示好招揽,对他许以重利,以礼相待。
陈端思来想去,便决定先稳一波。
浅站一手刘太阿,看看情况。
但现在看来,这队,似乎站错了。
“王爷,这么大的事,你应该事先和我说啊!突然来这么一遭,大伙儿都没有准备,吓死人啊!”陈端诉苦。
刘太阿淡淡道:“有准备的人都已经被北邙军拉到午门外问斩了。”
陈端哑然,心中对刘太阿越发忌惮。
都说刘太阿仁善贤能,可欲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世道糜烂。
良人,是无法活不下来的。
这时刘已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二哥,大事不好了,老十六被谢述抓了!”
“董承?”刘太阿似乎早有预料。
事实上,他今日之所以派刘解去董承府上贺寿,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想法。
自己这个族弟,没有手腕却有野心,留着只会坏事,该死。
死在董承手中,恰如其分。
“不是董承,是谢述!”刘已言出惊人:“老十六被谢述带走了!”
谢述?
听到刘解非但没有死在董承手中,甚至还活着被谢述带走,刘太阿的脸色明显一沉。
对于刘氏宗亲而言,对董承的态度大概分为两种。
一种觉得董承虽然野心大了些,但总归有些底线,扶持的幼帝怎么着也是先帝血脉,可以抵制权衡,没必要撕破脸皮。
另一种则是觉得董承野心勃勃,危险!
刘玄灵年幼愚昧,不配为帝,应该另选贤能。
刘太阿明显是后者。
因此,他想用刘解的死,来激发刘氏宗亲心中对董承的怒,继而将大部分刘氏宗亲笼络到自己这一边。
但显然。
他失策了。
他算到了董承喜宴是一场局,所以他特意放出了董白重伤、董府空虚的消息,上演了一出抛砖引玉,成功引得王讳铤而走险。
王讳会死。
王讳笼络的北邙军也会被肃清。
何太后身边的势力将会被彻底扫清。
只需刘解身死。
大势,便会来到他这一边。
可偏偏。
刘解没死。
他非但没死,还落在了谢述的手中!
“二哥,怎么办啊?那谢述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处处和我们作对,老十六落在他手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刘已愁容满面。
陈端也附和道:“王爷,这谢述可有一手审讯的手法,我在清河时,有幸见过他的狠辣,凡是落入他手中的凡人可没有一个好死的。”
刘太阿起身。
刘已不解:“二哥,您这是去哪儿啊?”
刘太阿:“抓了老十六,却不来找我,这谢述自然是在等我去找他。”
没办法,谁让他立的是仁善的人设呢?
刘解没死,这兄友弟恭的戏码还得接着往下演。
刘太阿眼中闪烁着深意:“给我备一份薄礼,我要亲自去谢府。”
来到谢府。
刘太阿正好撞见裴寂带着怜儿回来。
“裴神医,您这是?”
裴寂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目送怜儿进入谢府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
刘太阿好奇地打量着裴寂身边的怜儿,若有所思。
怜儿的事情,他有所耳闻。
裴寂性子很傲,眼高于顶,世间少有人能入他眼。
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居然屈尊像个保姆似的,护送一个丫鬟回家。
可见怜儿对裴寂的重要性。
“这谢述倒是好运,居然能够以这种法子,和仙医楼搭上线。”
刘太阿理了理衣袖,扬声道。
“刘太阿求见。”
堂堂王爷拜访,哪个敢拦?
老管家主动相迎:“王爷请。”
府内。
“谢爷爷,外面来了个很坏的人。”怜儿一路小跑到谢廉身边。
那一日在西园,刘太阿趾高气扬的嘴脸,让她记忆犹新。
对于怜儿,谢廉老爷子是真的喜欢。
谢廉膝下无子。
孤寡半生,只有老管家陪伴,好不容易来了个懂事活泼的小丫头解解闷,冷清的府里都热闹了许多。
更何况,谢廉心中十分清楚,怜儿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孙媳妇。
算是他半个孙女。
自家人,岂能不宠?
“无事,再坏也坏不过谢述那小子。”谢廉笑呵呵道。
“我家公子才不坏呢!”怜儿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自家公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才不是什么坏蛋!
这时刘太阿已经来到谢廉面前,这位颇负盛名的王爷,在面对谢廉时躬身一拜,态度放的很低,语气诚恳。
“晚辈刘太阿,见过司马大人。”
“我已不当司马好多年。”谢廉淡淡道。
“司马大人此言差矣,遥记当年司马大人挥斥方遒,大展革新变法,许多人忘了司马大人的煌煌威名,晚辈却不敢忘记。
晚辈时常将司马大人的话放在心中,激励自身,修身养性,清廉爱民。”
恭维得让人听得舒坦才叫恭维。
要不然就是阴阳。
刘太阿这番话,说的恰好到处,让谢廉十分受用。
他那张亘古不变的臭脸略微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冷淡:“少说屁话,来我这里何事?事先说好,我已孑然一身,无官无职,若是朝堂上的事,慢走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