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好些日子没出来了,呼吸着大街上的空气,看看车窗外熙攘的景象,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的药喝下去的缘故,那些气味浓郁的药材虽然有些副反应,也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马车跑得很快,约的地点在岐北城郊的一座茶楼,路程还是有些远的。
我们需要穿越大半个城,到另一头去。
阳光透过马车的车窗投影进来,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我疑心是翠儿往我头上抹的头油的气味,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发。
一阵清风吹来,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一角,抬眼望去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坐的马车正穿越一大片长势喜人的桂树林。
我闻到的香气正是那桂树林里的桂花盛开的气息。
“先前倒是说错了,”我暗自嘀咕道,“其实可以让翠儿做些桂花糕呢,正是应景的好时节。”
心中思量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跟翠儿说。
赶车的冯管事听到动静,朝后看了一眼道:“小菱姑娘,还有半刻钟就能到茶楼。”
我的眼神逡巡过那一大片繁茂的桂树林,有些不解的道:“冯管事,我瞧着已经出城了,周边没有什么人家。“
“您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冯管事笑声爽朗道:“我在岐北已经呆了好几年了,姑娘放心,这个茶楼的位置我很清楚,闭着眼睛赶车都能到的。”
冯管事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的。
“您常来这个茶楼喝茶么?”我好奇的问道。
“哪能啊,这个茶楼去的人不多。”冯管事的语气不慌不忙。
“这是为何?”我疑惑的追问道,“是因为开的地点太过偏僻么?”
看着周围好大的一片桂树林,我们的马车速度不慢,也跑了许久的样子。
地理位置不佳,远离闹市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地点偏僻确实也是一个道理。再加上里面的茶可贵呢。”冯管事道。
风声挺大,所以他的声音也提高了。
“茶楼茶楼,不就是喝茶么,至多配上些喝茶的点心。通常茶楼里备的不都是这些么?”我接话道,“莫非这茶楼汇集了天下间难以喝到的各种名茶,所以每壶的要价都很高?”
“一般人消费不起?”
“我想想别的贵价原因啊,”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补充了一句道:“难道说。不光是单纯的喝茶,还有听丝竹演奏或是有歌姬表演啊?”
想到以往看到的那些酒楼里常有的景象,我听说那里的茶贵价就忍不住那么想。
“没有啊,没有您说的这些,那里是个安静的处所。”冯管事还挺能聊的,“那个茶楼里的茶贵是因为茶楼的老板不靠那个挣钱啊。”
我吃了一惊,追问道:“茶卖得贵,怎么还不靠这个挣钱了呢?”
“茶贵,所以喝的人少,但是茶楼老板不在意。小菱姑娘您不知道啊,这茶楼是需要预定的,没有大堂喝的,只有雅座包间。”冯管事耐心的跟我解说着。
“能去那个茶楼的人,非富即贵。“
“那些去的人多数都是为了在岐北挑个能谈事情的地方,才去那里的,正是为了避开人多。”
“这哪里叫茶楼啊,感觉,感觉……”我一时间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但是心底有股怪异升上来。
“感觉这茶楼只是挂个名吧。”我还是找不出形容词。只能压抑下心头的疑惑说了一句。
“那也不对,这茶楼里是有您说的各地的好茶,您知道湖之国最出名的茶是什么?”冯管事回复我一句道。
“这个我知道,且已经喝过好几回了。湖之国最出名的茶就是本地产的,岐山黄翎啊。”
“听说贩售到各地呢,很出名的。”
冯管事乐呵呵笑道:“的确就是岐山黄翎,但是这茶,外头挂名儿的太多了。”
“您在岐北街上走一圈儿,几乎每个茶庄都告诉您卖的是岐山黄翎。”
“事实上呢。岐山黄翎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名贵,稀少,它真正的产地只是岐山其中一座峰上面的茶园里,每年能出的茶叶很有限。”
“那照您这么说起来,外头卖的都不是正宗的岐山黄翎了?”我沉吟片刻道,“按说这么点产量能喝到的人恐怕不多吧。”
“外头卖的啊,多数都是岐山周边种植的,因为气候比较接近,水土也算不错,所以那也被叫成了岐山黄翎。”
“其实都是些名不符实的替代品。”
“您说的那一座峰,不也就是岐山山脉中的一座峰么,都是种的茶叶,位置又很靠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我追问了一句。
“特别啊,就在于,它是岐山最高的一座峰,极其陡峭。“
“但是呢,山顶偏偏有温泉,那个茶园就在温泉的边上,很小的一片园子。”
“冯管事,听你这么说,莫非你去过啊。”我探出头望望车窗外的桂树林,前方已经能看到一片青瓦白墙的宅子在不远处了。
“没去过,都是听说的,您现在要去的茶楼,就能喝到正宗的岐山黄翎。”
“驾————”冯管事又往马身上挥了一鞭,车走得更快了。
“看来这个茶楼不简单啊,居然能特供到茶叶,别的地方都很难喝到的,他那里有。“
冯管事语调爽朗道:“他有啊,因为茶楼的老板跟茶园的老板啊,哈哈是一家。“
我睁大眼睛愣住了,呆怔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们独家的啊,怪不得能卖出个很贵的价钱,这个老板很有钱吧,独一份儿啊。“
“这家的本来就不差钱,您没听过么,利通行就是他家开的。“冯管事不急不躁的回了我一句。
“什么?“我被这句话震得差点从车座上掉下来,”说了半天,您说的茶楼老板跟茶园老板是柳家的?“
“正是。“
我有点恍惚的看着那一大片快要到尽头的桂树林跟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园子。说不出话来。
……马车刚到园子门口,就有小厮上来接应。
冯管事对我一躬身道:“等您见完大夫要回去,会有伙计来通知我的。”
小厮带着冯管事去院子门口设置的一间屋子歇脚喝茶了。
又有一个小厮从屋子里出来,把马牵走了吃草喝水。
我站在屋檐下。眼神专注的看着连绵的院墙,意识到里面的面积应该是不小的。
正思量着,园子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笑吟吟的童子。
他五官端正,穿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衣。冲我行了个礼道:“请问这位公子,您是跟柳大夫有约的么?”
我点了点头,童子引领着我进门。
才跨进门槛,我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翠竹摇风,连绵成片,假山喷泉,清雅幽静。
竹林里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蜿蜒通向那一座露出檐角难窥全貌的小楼。
应该就是我此行相约去见柳大夫的地点了。
如此静谧的园子全然想不到会是个茶楼的所在,倒是像哪个文人墨客的私家居所。
我跟随着童子走过竹林,来到了小楼跟前。
童子再度向我行礼道:“二楼左转,第一个雅间便是。您上去先喝杯茶吧,柳大夫随后就到。“
我顺着楼梯上去,推开了二楼左转第一个雅间的门。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几案跟两个软垫。
我走过去挑了其中一个软垫坐下来。
很快便有跟先前引领我的童子一样着装的另一人,端着盛放茶点跟茶壶的托盘进来。
果然是“岐山黄翎“,跟我在殉玉阁船上喝到的一样,茶汤橙黄明亮,香气清远芬芳。
揭开茶壶盖子,可以看到冲泡后的茶叶一根根竖起。
我合上盖子,替自己沏了一杯茶。
配茶的点心也精致。
藕粉桂花糕,每一块只比棋子大不了多少。用磨具压制成了梅花形状。
蜜汁腌制去了核的青梅饼,整齐的在盘中码成一朵朵。
茶是好茶,茶点也可口。
我从一进门盘坐在软垫上,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站起来活动我快要麻木的双腿。
这房间。始终只有我一个人,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我先是耐心的候着,渐渐有了些焦躁。
等到又喝下了一杯茶,还是没有人出现。
我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返身推开雅间的大门,门外守候着的童子正等候在那里。
“请问柳大夫是不是约我在这里等啊?还是另一个雅间。“
我有些怀疑是否童子弄错了地点。
“是这里。没有错的,请公子再耐心等等。“
童子的神情很镇定,态度依旧谦和有礼。
“柳大夫应该是快要到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疑惑重新折返回桌边,盘腿坐了下来。
茶水已经上来第二壶,我皱眉看着又换了花样的一大盘茶点说不出话。
这算什么?
约了在这里相见,那个柳大夫却不出现。
从日上三竿直等到日头的影子都有些斜了。
房间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有些无所适从快要等不下去了,正准备起身到门外再去问问童子。
门,被轻轻推开了。
先前在门口守候着的童子进来。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遗憾的道:“柳大夫要救治个病人,耽误了来的时间,他让我代他,向您致歉。”
“实在是情非得已,万望您见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