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兴奋,找到跟记忆中重合起来的字迹,确认是同一个人更让我欢喜。
然而短暂的欢喜过后,我脸上的笑意退散。
穆先生在生前从未提到过萧楚这个人。
即便我现在知晓了他医术精湛,他深情款款,可他是何方人士?
普天之下,我该到哪里去寻觅这样的一个人?
就算我找到了他,证实他还在这个世上,我又能做些什么?
是恳请他收下我成为他的弟子,还是......?
我甚至用了他心爱之人的名字,好比鸩占鹊巢。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推测,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尤其让我困惑。
从留下的痕迹看,穆先生至少跟这个萧楚关系不错,好到何种程度我不知晓,但是能默许萧楚在他的手札上随意落笔,这件事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关系不错,可能还是好友。
在迷踪谷的某一天,我问穆先生,我总得有个名字吧,他一直叫我小丫头。
他迟疑了好久才说,不如叫小菱儿好了。
但是小菱儿这个名字,穆先生怎么会允许我用呢?
他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萧楚心爱之人啊。
这样对待好友,岂不是太不敬了?!
更有让我困惑的地方,我一直都是噩梦不断,从我在迷踪谷的榻上醒来的那一天起,无数次梦中却都有一个人叫我同样的名字。
正因为那个缘故,我在听到穆先生的建议时才觉得顺理成章。
思考各种可能,我只觉想得又头痛起来。
兀自摇摇头叹了口气,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我想不出答案,再躺下去,翻来覆去的,却也睡不着觉了。
片刻后,我起身披了件外衣。推门步出房门。
月色清辉映照大地,这是应天城中的夜。
走到院里,寻找刚才响声的来源,赫然见到小院一角被邻居家的小猫踢翻的花盆。泥土洒落了一地。
我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的泥土用一把小铲子铲起,重新装入花盆中。
扶正那一株险些被猫踩坏了的云片松,我的手指捋过上面细细的叶片,起伏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夜半清凉的空气倾入肺腑,让我的精神都振作起来。
我在小院里站到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一丝鱼肚白,思虑再三,决定出门走一走。
自到了应天,还从未有过这般早早出门的时候!
推开小院的木门,巷子里没有行人经过,远远望去,倒是跟小巷子交错的长街已经有人影闪动。
我低头顺着小巷子走了一段,前方巷子口的树下,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辆马车。更奇怪的是,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行人,也是今早碰见的第一个人。
抬眼望去,他的装束有几分怪异,天并未下雨,可是他戴着斗笠,穿着长衣,外面更是罩了一件看起来质地不算薄的披风。
现在的应天,已经是春末夏初,气候温润和暖。他这身装束落在我眼中,让我诧异了一下。
更让我震惊的是,一个人穿着不合时宜的装束,居然丝毫不显得累赘。
他步履缓慢的走过来。衣袂当风,清逸挺拔,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我站在原地,纵观应天,这般风姿的人物除了萧宁我还未曾见到过第二人。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我便迅速找到了这两个人身上的某种共通点。
我摇摇头。想说自己多想了!
他跟我擦肩而过,出其不意的回眸看了我一眼,我见到他斗笠下披散的长发如锦似缎,只是面容被乱发遮掩住了,看不真切。
心跳加速,我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我听到他转回头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顺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我的既定路线跟他的一样,平复了心情,我便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神色动容,视线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他身上,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伤病在身,一直止不住的咳嗽。
巷子尽头便是交错于眼前的长街。
往南走出几十丈,早起的行人时不时的有停留在一家小吃店的门口。
应天城中,最多的就是像这样的小吃店,这边除了售卖馒头白粥,卖的最多的就是馄饨,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或者是牛骨汤馄饨,应天城中的百姓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四顾无人,他停留在了店门口,沿街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一碗。
他的嗓音有些暗哑低沉,却好听得紧,只是我一听他开口,熟悉的声音,险些没摔倒。
这人,正是那位异族男子带来的病人。
这下,我的眼光是彻底的离不开这个人了!
我皱眉打量着他的身影,觉得他身上充满着令我好奇的地方。
例如他不远迢迢的特意从山中赶到应天城,是要来医馆见什么人?用在他身上的药,那张药方是异族的哪一位大夫开的?更比如,为何在这样的一个清早,我竟然会在自己住的巷子里跟他再一次相遇。
种种疑问浮上心头,我跟着他坐在邻桌,叫了一碗一样的馄饨。
老板娘端上来的时候,我的视线依旧集中在他身上。
既然要吃了,他总要取下斗笠吧。
我人不动声色的坐着,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他的肖像,当然是以前几日见过的异族男子为范本的。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一定会是个好看的男人,单凭他在巷子里走路的样子,就能推断出大概了。
没想到是我想多了!
他点了馄饨,用勺子搅了搅,却没有要吃的意思,更别提摘下斗笠了。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面前我自己点的馄饨也上来了,我同样也顾不得动勺子。
”这位......公子。“
我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这个称呼比较恰当,便鼓足了勇气开口道,”这位公子,抱歉打搅一下,我有事想问问您。“
斗笠下的面容看不到情绪,但是从他微微颤动的手上我能瞧见他是听到了,注意到了。
然而,这样隔着一张桌子传声问人显然太过失礼了。
我思考了几秒种,下一步选择走过去,坐在了他的面前道:”这位公子,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您,不晓得您是不是方便回答?“
他不回答我,沉默着,片刻之后他才轻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气听在我耳中,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他低声道:”你问吧。“
”如果我没看错,您是跟那位异族的客人一起到过我们医馆门口的吧?“
我问得很直白,不想拐弯抹角。
”我前几天见到他拿来抓药的一张方子,那上面的药材组合的十分精妙,我在应天还没有见到过那般高明的大夫,我想问问您,那方子是何人所开?“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慢悠悠地淡淡的道:”应天的医馆几时来了女伙计。“
”啊?!“
经他提及,我才猛然想起,身上还是昨晚回家后换去衣衫,改成在小院的一个人时候的装束。
今早,我只顾着出门,顾着跟他,不知不觉的到我坐下来提问。
我压根就忘记了身上还穿着女装!
被他一句女伙计,我窘得脸庞通红,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可是又有点不甘心对着眼前人,居然连个答案都得不到。
镇定了几秒钟,我决定解释几句,于是低声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欠了一大笔钱,要想方设法的尽快赚够还债,所以才乔装了方便在医馆做事。“
伴随着压制不住的咳嗽声,斗笠下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我被他的笑声激起了性子,却也怕刚才的对话被路过的行人听到,垂了睫毛压低声音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的?”
“我在医馆做事,做得好就行,男女有什么关系,男人抓的药用起来药效更好么?”
他不说话,抬起头静静的看了我一眼,还是低声慢条斯理的道:“你既然不是大夫,经手的方子开得精妙就行,是谁开的,有什么重要,医馆的小伙计只要不抓错了药就好。”
我被他一句话顶得哑口无言,讪讪的折返回自己原先坐的桌子,低头大口的吃起馄饨来。
跟他说不上话,赶紧吃完了退散吧。
余光见到他,看着我气鼓鼓吃完大半碗馄饨的样子,他的肩膀动了一下,斗笠下的面容看不清,我觉得他好像又在笑了。
没等我吃完,他端着那一碗没有动过的馄饨,起身走了几步,放在我面前语中带着笑意道:”你很饿?不如这碗也吃了吧。“
我腾地站起身,对着他没好气地道:“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吃你买的馄饨啊?”
“老板娘,算账。”
我迅速转过头,大声的对着店里喊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老板娘走了出来看看我道:“十文钱。”
“好。”我极为干脆的应答了一声,习惯性的去腰间摸出我的荷包。
我摸,怎么的摸了个空,低头一看,确实没有!
我眼神凝了凝,糟糕,原先想的是出来走走的,压根就没想到花钱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