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萧宁伏在案上睡去了,直到侍从悄无声息的进来,替他盖上薄毯。
萧宁惊醒,抬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侍从简短回答。
萧宁抬手,按住桌面上的暗卫急报,沉默不语。
侍从靠近一步,小心翼翼的查看他脸色:“殿下,可要用些点心?”
别院的饭菜自打他住进来,根本没有动过一次筷子,倒是厨子做的点心,好歹还能吃上几块。
萧宁微微颔首,语气平淡道:“不用点心,让厨房上几个清淡的素菜,还有白粥。”
侍从惊讶的张大嘴,要知道,这可是他家殿下自打到了江淮北城中,第一次主动开口要吃饭,虽然......只是粥。
他情不自禁望着桌上被殿下揉皱的那一封信,天知道里面写的字有什么样的魔力。
光是主动喝药就够稀奇了,现在这个奇迹还在继续!
侍从脚不停步的去了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端上来萧宁指示的清淡素菜两盘,外加一碗熬得软糯的白粥。
萧宁皱了皱眉,居然闷不做声的吃了小半。
胃里难受的感觉袭来,果然不能一下子就吃那么多的......
萧宁摆手道:“够了。”
侍从推门收走托盘,萧宁抚了抚胃起身,朝窗边走来,见到雨依然在下着,别院的池塘内,水线都快要跟岸边齐平了,他的脸色阴沉沉的。
孙将军一脚进了院内,碰上脚步匆忙的侍从,见到盘内的剩菜,亦是惊讶的挑了挑眉。
他没做停顿,直接就进了萧宁的书房。
孙将军从怀内掏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萧宁道:”殿下,这是前任江淮知府留下的旧账。“
萧宁转身接过,目光一扫转而便皱起了眉。
“二十年前。主理江淮大坝修建的官员正是他,当时皇上重用此人......”孙将军察言观色,话说到一半就可以,萧宁比谁都清楚纸上这个人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萧宁身子僵了僵。手指用力,掌心那张纸便团成一团,他就那么站在窗前,没再说一句话。
......蹲着处理完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个受伤的灾民,我骤然起身的时候。一阵晕眩,险些倒下去,好在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木桌。
靠在桌旁喘息了一会儿,倒是先前被我包扎好的那一位病人关切的目光投向我道:“林大夫,您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都几天了,夜以继日的,是人都会累啊。”
我勉强笑了笑,安慰他道:“没事,只是起得急,我年纪轻。体力总是我要好些的。”
这批病人原本在陈师那边排着队的,我接手了!
陈师在休息,我强制医馆的小师弟让他劳逸结合,间或睡上两个时辰,并且他那边我多派了两个人,也好照应老师。
我这里,只有一个医馆的弟子跟着我!
论年岁,跟我差不多大,但是他一直在药库做杂事,对医道并不太了解。
不过。至少能帮我捣药,端水,打打下手,也算是减轻了负担。
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状况不好,头更是一阵比一阵痛,我知道是到了体力极限了,只能暂时歇一歇,否则真要病倒了,这里还无人能替我。
我喊了声那位捣药的仁善堂弟子。告知他我要睡一会儿,请外头候着的病人等半个时辰。
庙里的主持辟出两间房给我们暂时住下,就在我的临时医馆后头。
我走进去,躺在了床上,觉得酸痛得了些缓解,几乎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突然门外传来叩门声,我费力的爬起来,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听到熟悉的声音喊道:“林师兄,外面有人求见你。”
我坐起身,窗外还亮着,意识到我睡的时间并不长,现在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求见,我觉得有些费解。
不管怎么样,先得去见见再说,窗外的树上听得见鸟鸣,我推开门,医馆弟子示意我道:“林师兄,就是树下那位求见你。”
大雨暂时停了,我循声望去,树下站着的,是一位年约三十多的妇人,这几日见到的灾民太多,多数都是气色不佳,衣衫褴褛的,倒是第一回见到衣着这么讲究的人。
看着,似乎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她见我推门出来,快步走上前,对着我行了一礼,语气温和恳切道:“林大夫,能不能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走一趟?我嘴唇动了动,思索几秒钟后语气平淡的道:“这位夫人,抱歉我不能跟您去,庙里等着的病人很多,我只是略作休息,就要去接着治疗的。”
“是这样的,”妇人带着歉意道,“已经知会过陈大夫了,他说实在是走不开,还是派您前去。”
对话之间,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庙里的主持走过来,对着我道:“林大夫,这位是住在后山的沈夫人,她是替她家老夫人来请您的。”
妇人对着我,依旧是歉意的语气道:“林大夫,我婆婆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是得了急症,所以才来庙内劳烦您走一趟的。”
我看着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左右为难,最终低声道:“请稍待片刻,我跟老师说一声,若是他亲口应允的,我就随你走一趟。”
到了陈师医治病人的屋内,趁一个病人出去的时候,我关上门问陈师:“老师,那位夫人说要请我跟她去后山走一趟,您看......”
“小林,是我的意思,听主持说,对方身份有些不一般。”
“不过,为师让你去,不是因为忌惮对方身份,而是那位病患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事由特殊,你就跟着走一趟,而且......”陈师突然间吞吞吐吐起来,他小声道,“内宅的女眷,你去,比较方便......”
我醒悟过来,恐怕最大的理由就是这个吧,所以师傅也坚持要我出面。
”老师,您可有问过对方的症状......“我语气顿了顿,不再出言拒绝,看起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小林,你带上这些......“陈师递给我简单归置好的一个包袱道,”普通的症状,尽够了,若是疑难杂症,现在的条件有限,也只能暂缓一下而已。“
我点头道:”我知道了,老师,那我就跟着那位夫人去了。“
......从山顶寺庙的偏门出来,沿着泥泞湿滑的山路,慢慢走了一程,绿树掩映下,突然出现了一所宅子。
走到近前,才发觉这所宅子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些身份的人家修建在山上的别院。
小厮替我们开了门,妇人带着我一路穿过花园,走到后宅内。
江淮一带,原本就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若不是因为大水泛滥,也不会让南城百姓都遭了秧,逼到这般窘迫的境地。
现在,我身在山上的这所宅院内,清清楚楚见识到不同于应天城内富贵人家的景象,无论是此地的宅院建筑风格还是里面丫鬟奴仆的穿衣风格。
但是有一点,很是让我意外,因为从先前请我的那位妇人,看起来应该是沈家有些地位的。
走进院内见到的人,他们似乎都刻意的低调,宅院修的气派,但是宅内人的穿衣打扮却没有想象中奢华,我留意到连那位妇人身上的衣着用料并不比丫鬟们的好过多少。
再加上她一路上都彬彬有礼,还是亲自来求见,我给的印象分也加了不少。
她引路,领着我进去,我便在外间等着。
隐约听到内里有人在说话,年迈的声音不悦的道:”这个时候,庙内的灾民众多,为何特意叫大夫出诊,要知道耽误了大夫的时间,可能就会误了哪一个灾民的救治。“
“琰儿在朝为官,若是传扬出去,外头不晓得怎么议论咱们。”
“娘,”刚才请我的那一位妇人语调和婉道,“您腿脚不便,才临时请大夫来看一看,相公在朝中为官,离得远,媳妇更应该好好照顾您,若是他知道,连您生病都不请大夫来,怕是......”
我叹了口气,离得远些,算是弄明白了大概的原因,也无心去听多别人的家务事。
老太太的病是陈年旧疾,难以根治,却也暂时没什么危险,我认真的替她把脉,还问问她最近的饮食起居。
期间,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虽然那目光很慈祥,也让我十分的不自在。
见我慢慢红了脸,她屏退了底下人,只留那位请我来的妇人在屋内。
“这位林大夫,年纪好轻啊。”我听她笑了笑道。
“可不是,娘,跟我们家岚儿差不多年纪。”妇人亦是打量我笑道。
“小姑娘,你怎么会女扮男装在医馆内学医啊?”老太太打量我半天终于开口问了我。
这句话出口,我身子顿时一颤,当场呆怔住了!
......将我送出门,沈夫人笑道:“我婆婆年纪大了,你不要见怪。”
刚才的一席话谈下来,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了,此刻听她这么说,摇头道:“无事,只是请您不要透露我的身份,我之所以女扮男装,是有我的苦衷。”
“那是当然,”她走到我跟前,还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就是委屈你了,跟我家岚儿般花一样的年纪,还不能露出真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