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麟德殿的寝宫内灯还亮着。
贺衍之接过宫人递上的药汤,看了一眼就无比厌恶地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他转头望着紧邻人工河的麟德殿一角景致。
表面上是在欣赏外头的风景,只有身在他坐的角度望过去,才能清晰的看到远处浮桥上来往的宫人。
其实,是不需要这样等候着的。
若是女帝要来,早就会遣人前来禀报。
曾经情到浓时,她也有只带着贴身侍从过来的时候,是极其难得的机会。
比如那个雪夜,她带着一身寒气突然出现在了麟德殿,乍然一进暖意融融的寝宫,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那一刻,她不像是西兰的一国之君,倒是像个单纯的小女孩。
贺衍之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沉思。
帘幕忽然间动了动,他刹那回神,冷冽的目光望向外头。
宫人垂手站在帘外,低声道:“皇贵君,外头有人求见。”
”什么人?“
”国库官员。“
“让他进来。”沉默了片刻,贺衍之招了招手道。
进来的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贺衍之在脑中搜寻了片刻,才想起这个人似乎以前是见过的。
带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麟德殿功夫一流的护卫。
贺衍之用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打了个转,那人在微微的震惊过后,立刻低下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便行了个礼,等着他问。
还是麟德殿的护卫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说。
“禀报皇贵君,这几日国库多了不少宫人,都是陛下直接调拨来的。”
贺衍之皱眉道:“陛下调集人手到国库。有何奇怪。”
“北地开战以来,接连调集过多少次的东西,一大半都送到那边去了。”
军需物资这块,动用国库很是自然。谁也没本事凭空变出那么多银子来,何况女帝还自封仁君的,此回战事,甚至都没有增加西兰境内的税赋。
国库空了一半。
“再加上不久前刚刚地震过。”
属于天灾,绝对无法预期的损失。只是,国库要再一次大出血。
比起银子更重要的是安定北地的人心。
贺衍之转过头,目光依旧有意无意的望着浮桥的方向,入夜之后,上头走动的人很稀少了。
“你特意到麟德殿来,就只为禀报我这个消息?”
贺衍之的手轻轻一抬,早就有宫人前来递上暖茶到了他手中,端起茶盏饮了两口,他语调和缓道,“还有别的事情?”
站在他面前的国库官员额头开始出汗。虽然想好了要陈述的事情,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都有把柄在这位的手上了。
但是麟德殿跟蓬莱阁,总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不是?
比起至今都神龙不见的蓬莱阁新晋国师大人,眼前这位毕竟手握后宫权力有段时间了。
女帝虽然掌控朝堂,这后宫的定夺,还得麟德殿这位来决定,不是么?
国库官员低声道:“陛下派人来库中调集物资或者是银子都不稀奇,但是这批人跟运送北地物资的是两批。”
“换句话说,他们只是为了来库中找寻的......”
贺衍之的目光终于从窗口远眺浮桥处。收了回来!
此刻他目光冷冽的望着国库官员,后者在他的注视下腿都有些颤动。
明明宫中传闻这一位性格温和,连带上次陛下巡视国库陪同的时候也有亲眼见到过,笑容如沐春风。怎么现在的感觉,如此不同呢?
他强作镇定,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是的,虽然他们这批人是奉圣旨前来国库,每回到了之后都是要清场的......”
贺衍之跟护卫交换了一下目光,护卫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从未接到过这方面的消息。
“皇贵君,臣能确定到现在为止,这宫中没几个人知晓内幕。”
“他们这批人是跟北地运送物资的人一起到国库,但是分工各有不同。”
“仿佛是为了掩藏真实的意图,所以都是一起来,然而走的时候,还是分批的。”
国库官员表情僵硬,战战兢兢,但是论述事情的经过是很有条理的,他细说了过程。
“臣掌管国库,眼皮子底下的这点事当然分外关注,也是观察了好几日,才有个大概。”
“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定要及时来麟德殿告知皇贵君。”
贺衍之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重复了几个关键的词。
“清场,找寻......”他反复的念了好几遍,重新抬起头看着那位眼神含着期待的国库官员。
少顷,他微微一笑道:“你有心了。”
当真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国库官员睁大了眼睛,感觉那个最初印象中的皇贵君又回来了!
“继续留意那批人的动向,若有新的消息,就及时来告知。”
......贺衍之在室内转了一个圈,停留在窗口继续看着入夜后月光映照的浮桥。
眼下,那边已经没有人在走动。
他伸手关了窗,在灯下坐到了桌边。
“陛下,您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呢,如此神秘,神秘得我都起了好奇心......”
......疤脸男嫌恶的看着厨房一角的大堆食材道:“我不要学。”
“我还懒得教呢。”
我没好气的回应他道:“你要我办的事情我自会办到,可是两三天后我可能还得回来呆上一阵子,你要是把我的差事搞得一团糟的话......”
“别说我自己没脸呆下去,保不定小院内的人见到外头的宫人一个多嘴,我就丢了饭碗。”
“这可是在宫内,一个行差踏错就被退出宫去了。”
“你知道我在集训地的几日内,看过多少人来了又被送走,好像是到宫内几日游来着。”
“说法倒是新鲜。”疤脸男嘀咕道,”老有些没听过的词儿冒出来。“
”你别管我用什么词,总之你能听懂了明白了。就行!“
“你很差这碗饭么?”疤脸男半是抱怨半是感慨地道。
“差不差是我的事,暂代职责合不合格是你的事。”
我稍微想了想,对着他继续说道:
“每个人都要做好份内的事情,这叫职业道德。你懂不?”
“生平最厌恶占着那啥不那啥的人,浪费!”
疤脸男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懑道:”学就学,难度还能比修补东西更甚?“
”做菜这件事不难,但是也讲点天赋的,就跟学修补一样。术业有专攻,你别太小看了。“
”我不求你能达到我一半的功力,至少也不能让小院的人吃不下饭去。“
”像小四,他虽然不会说话,你菜做得好不好吃,他都有回应的。“
疤脸男不悦的看着我道:“我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管我自己几天的饭食,被你这么一说,我的买卖太划不来,早知道就换个人去完成,哎......”
“你没发现其中的乐趣。治大国若烹小鲜。”
“我只暂代几日,别跟我说那么多大道理了。”
“你端正一点态度,态度决定一切,知道么?”
“你过来看看。”我走到案头边,打开一个罩着网纱的盆。
“里头在醒发的是明早用来做点心的材料。”
“你就不能做好点心再走人,去蓬莱阁么?”疤脸男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做菜也就算了,谁定的规矩我还得做点心给这帮孙子吃的啊。”
”真是有心了。“
“很对,拿出爷爷对孙子的爱心,你就能做好这道点心了。”
“我觉得你在耍我。”
“没有啊。”我表情恳切的望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单子,递给他。
“是什么?”疤脸男瞄了一眼却没伸手接过去,好像我给他的是个烫手的山芋。
“当然是点心跟几道菜的做法啊。我连一步一步的分解都写了,就是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难为我写的时候还仔细在脑中过滤了一遍,生怕漏掉步骤,论仔细的程度,现代的很多菜谱都及不上了。
“好好接着,回去仔细看。这几天不准给我捅娄子。”
疤脸男咬了咬牙看着我,片刻之后道:“你也别忘记了要做的事情。”
”不会忘。“
”我跟你说过了那位......宫女的长相,你定要照着我跟你说的来化。“
”我知道的,“虽然想起刚才镜中那副完妆的尊容我就忍不住一阵寒,但是人家长那样,我总要拷贝不走样的。
”你放心。“
”嗯,那样我就放心了。“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认为这个人终于是开窍了,大约刚才教的步骤让他产生了兴趣,能做出美食来,是件有吸引力的事啊。
......我哼着小曲,开始动手整理我的包裹,因为不能太张扬,我只能带个很小的包裹去蓬莱阁。
眼看着快要理好了,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杂物间的气味都变得没那么难闻了。
至少两三天,我可以暂时不在这里睡,真好。
明天走之前开了窗,散散味道,等我回来总会好些的,我推测杂物间是因为一直关闭的原因才气味那么重。
低缓的敲门声响起,我闻声去开门,外头低头站着的是小四。
”这么晚了,你找我还有事?“
他抬起头,皱着眉,神情恍惚的看着我,比了一个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