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宫中的小径上,寒意阵阵。
我按照脑中构想的路线,选择了最稳妥到达宫门口的那一条。
虽说有些绕路,只为了能让我避免遇上闲杂人等,这比什么都重要。
出了小树林,就是我数次遇见小四的那片湖滨了,望了一眼湖面上蒸腾的雾气跟湖中影影绰绰的小岛,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像是笼罩着一层面纱,让我看不真切,但是这湖水,这岛都透出一股子清冷寂寥来。
看上去像是没有生气。
在水边留了大约一刻钟,丝毫不意外地从湖面上见到了那种熟悉的叶瓣。
这么早,自然没有打捞的侍从来搅局,我俯下身子,从冰凉的湖水中捞起了一片拿在手上看着。
因为太医院跟花圃取走之后,都未曾得到可信的结论,故而这件事到了现在,也就算不了了之。
我曾经绕行过太医院一带,也曾经听宫中的侍从们议论过。
湖面这些不明来历的叶瓣,并没有在宫中引起太大的风波,如今这批人的关注点,毫无疑问都转向了即将到来的宫宴,还有北地需要重启的战事。
加上另一个关注点,便是女帝出行前的最后一次外出——西兰的节日。
这些线索重新连成了串,提醒着我,近来国都城恐怕会不太平,借着次此出宫,我正好可以一探究竟。
过了桥,转了个弯,便是跟宫门口连通的大道.
这是一段没办法回避的路!
因为只要是顺着这个宫门口出去的人,毫无例外都会从四面过来,在大道上汇合。
听青芷说过,每日出宫的人都是尽可能赶早的,听说数量还有限制,所以各宫内的人前一天领到牌子就好比有了心事,为了能顺利出去,往往后半夜就都起来了。
青芷跟我在库房忙碌的时候。得闲回忆了遍她初进宫不久跟着师傅出宫去的情景,说她怎样地握着令牌,夜半辗转难眠。
听她说得多了,导致半夜的时候我脑补了好几次被人拦下退回去。要不就是让我等在宫门口不让出去的场景。
因为心绪烦乱,昨夜翻来覆去弄得我也失眠了。
怎么搞得跟上战场一样?
路线各有不同,最后汇合的这段路——简而言之,殊途同归!
我身上穿着麟德殿的衣裳,本就担心。到了大路上,心就更是悬着了。
紧握着贺衍之给我的牌子,我的手心甚至都在不停的出汗。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个儿一定要放松,千万不可让周遭的人看出不自然来。
青芷提醒过我,说是宫门口的侍卫眼睛“很毒”,要是被他们看出有异,怕是会派人去麟德殿传话。
虽然我的牌子并非假冒,我也不担心侍卫盘查,但是出宫的时间本就宝贵。要是碰上点纠葛,那么一耽误,时间上就是大大的缩短了!
我心知关系利害,故而刻意放松心情,以期顺利通过。
巍峨的宫门就在眼前,这不是我第一次经过了,可上一回国都城衙门甄选进宫的宫女那时候是大家伙儿一起的,哪像如今是我孤身一人!?
尤其到了近前,我看见别宫的侍从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下,看清楚黑脸侍卫的表情。我的心情就更紧张了。
脚步放慢,我整理身上的衣衫,还拍打了一下根本就没沾染的灰尘,这样的动作也不过是为了舒缓心情而已。
我缓缓沿着那扇门的方向前进。晨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冷颤。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
排在队伍中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顺着喧嚣的声音来源张望!
远处的大道上,有好几个身穿麟德殿衣裳的人正谈笑风生慢慢接近,他们比起周遭谨小慎微的宫人。气势上就高了不少。
我大致数了一下,足有六七个。
这是......我也跟周遭的人一般回头,望着那批人霎时有些困惑!
昨日我还在麟德殿跟贺衍之对弈,那一局棋下了很久,整个过程耗费的时间不少。
除了对弈外,他后来跟我说的话也不是一两句,我还转述了他的意思给青芷听。
但是从始至终,我都未曾听到他提起,今日麟德殿会有那么多侍从出宫啊。
难道是我当时心不在焉的疏忽了?
眼下,这乱糟糟的,是神马情况?
我站在队伍中,情不自禁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要知道我身上穿着的,是跟他们一类的衣裳,昨日贺衍之给我的时候,我险些退了回去。
后来一想,似乎也没有比穿上麟德殿的衣裳更好的办法了,因为蓬莱阁的目标比麟德殿还要大,我今早站在这里,未曾见到过一个蓬莱阁的人过来!
眼前,这批人在宫门口折腾出动静来却让我极其后悔,会不会他们招摇的举动引得守门的卫队不悦,从而波及到我呢?
城门没失火,我这条小鱼都要被殃及了!
干着急是没有用的,我悄悄屏住了呼吸,观察周围人的动静,让我意外的是,四周在等待的宫人,那眼中流露出来的,竟然是......羡慕!
我揉揉眼睛,确定自个儿没有因为紧张而看错!
毫无疑问的,是羡慕!
我一愣,下一秒,便听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也拿着牌子在等待的侍卫出声了!
他的目光一直都望着那一批麟德殿的人,低声跟另一个说道:“到底是皇贵君身边的人,换成咱们哪敢在宫门口这般喧哗!”
“嘘——,”他身旁的侍从惊恐的望了他一眼,视线不偏不倚的转到了我的身上,眨眼示意他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身边那个,也是麟德殿的人。”
侍卫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对上我的目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刚要回报友好的笑容,想起身上这衣裳,再对比刚才那批人的做派,干脆绷着脸,高冷的点了个头。
果然,见到他们不再议论,表情更是一副“识相”的样子。
似乎我的回应才是符合他们心理预期所想的范畴,我心中忍不住好笑起来。
贺衍之无论在我的面前如何放低身段,无论他态度多么亲切像是旧友般和煦,凭他的地位放在宫中依旧是让人忌惮的。
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意识到。
另一种感觉也更加深刻了,贺衍之的另眼相待未免超越了我的想象。
我何德何能啊!
事实证明,一日身在皇贵君高位,一日占据着宫中唯一的位置,女帝之下,万人之上,宫中无后,他始终是后宫名义上的老大。
就这一点来说,苏泫神马的,的确就不够看了。
没错,不是一个段位的,这就是地位的差异!
至于某人,北地战事在即,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国师大人会跟着女帝开拔北上,所以,西兰后宫中的老大,依旧是贺衍之!
我紧张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握着牌子的手也松了把劲。
他给我牌子的时候,应该就料想到了宫门口的情况,这牌子事实上就是颗定心丸,只不过需要身临其境我才能体会它强大的作用。
眼前浮现贺衍之那双眼,若是看到现在的一幕,他会不会露出得意的微笑,一副了然的神情?
可能还会跟我用眼神示意:看到了吧,哥就是这么厉害!
我心内嘀咕厉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牌子好用,出的去进得来就成!
麟德殿的那批人根本不屑排队,径直走到了队伍最前头,顺顺利利的就要过去。
猛然间,守门的卫兵道:”这里不是还有一个么?“
“一个人躲那边,怎么回事?”
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上了在人群中的我,哪怕我再躲藏也没用,因为我身上穿着的,的确就是麟德殿的衣裳。
我感觉不妙,这该如何是好?
守门负责盘查的卫兵又冲着我站立的方向喊了一声,这一回语气中带了一丝不耐。
”你不是穿着麟德殿的衣裳么?“
我的脑海中一连转过数个念头,忽然听到麟德殿将要出宫的队伍中,有人低沉道:”是我们的人。”
“你——既然是替皇贵君办事要出宫的,磨蹭个什么劲,”那人喊道,“还不赶紧跟上!“
这一声喊打破了我的思路,简直难以相信会如此顺利!
难道就凭着身上的衣裳?他们就认同我成了其中的一员?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及多想,我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赶紧答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新来的,规矩还不太清楚。”
麟德殿的人对上卫队的人淡淡笑了一声道。
”新人不合群,还需要适应,还需要调教。“
我跟在队伍的最末尾,手中的牌子给卫兵看了看,带着的小包袱仅是一套衣裳,也没什么可看的。
一路出了宫门,瞬息间,那批人就消失了影踪,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过一个。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呢。
我站在宫外的土地上,有些回不过神来,身后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从门口出来了。
这是清早的国都城大街,跟我初到的那一天一样,我平复情绪,站在晨曦里,仰起脸看着头顶的天,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