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见到贺衍之走过来的身影,竹园外小道上清扫的侍从都退得一干二净。
早就有了消息,今日皇贵君心情不好,千万别不知死活地跑到他跟前去触霉头。
宫人都是极有眼色的。
早上见到那位送茶进主楼的宫女红了眼圈跑回来诉说一番之后,人人都学乖了。
贺衍之等小四走了之后,便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出神,后来又独自出门在院中走了许久,甚至还跑到院外走了一圈。
表面上恢复了平静波澜不兴,整个人看着是闲适淡然的,只有他自己心内晓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焦灼已经愈演愈烈。
眼风一瞥外头迅疾奔回来的身影,贺衍之生平难得打算走出去迎接一回。
绿竹掩映的凉亭边,来的自然是跟出宫去的人。
来人跪倒在地喊了声“皇贵君”,行过礼之后,便将她在宫外行走的线路一五一十说了。
先说的,自然是她去面店的事情,还顺带提了一句镖局,贺衍之先是侧过脸,接着转头表情平淡地听着。
接着说的,是她离开面店之后去的酒楼,连点的菜都报上了菜名,贺衍之低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当提到在市集之后走散的大致方向,贺衍之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是说,到了市集看过戏班子唱戏之后,散场人流极多,便是走散了?“
瑟瑟风中,贺衍之沉吟片刻,垂眸道:“那一处离得最近的路口即是朱雀大街。”
“算起来离宫门不远,“贺衍之声音低了几分道,”她选择这个时辰到街上,应该是去买东西。”
市集占据了国都城西边的一大块地方,蔓延了几条街,形成一个小圈子。一直延续到西门。
其中一头是跟朱雀大街连通的,中间只有一小段路。
”皇贵君,属下也这么认为。“
派出去跟踪的侍从在回宫的路上就想过线路,他们这批人。好比是国都城的活地图,这是职责使然,要在城中行走,要替贵人们办事,必修的技能。
他没有想到在深宫内的皇贵君都这般清楚国都城的街道。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侍从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传闻中,皇贵君年少时候就被送进宫来,专宠也不过这两年,其间除了偶尔跟随陛下出宫一两趟外,极少出去,此刻听到他的结论,由不得侍从也露出佩服的表情。
“跟您想的一样。”他提高了几分声音道,望向贺衍之的目光比先前更多了点内容。
贺衍之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笃定:”只要她......不是去城外就好。“
难得有机会出宫的都是差不多想法的。
以前的他虽然不甚在意,住在宫里的时候,也听见撞见过不少谈论宫外的场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好大多相似。
宫中生活不见得会缺什么,但是得了机会能出宫能逛街的,自个儿挑选买下的东西,有时候不论贵重价值,都比上头赏赐下来的物件,拿在手上欢喜的程度要高多了!
贺衍之明白这个道理。思索片刻,便温和地道:”你退下吧。“
禀报消息的侍从很快就在竹林中消失了踪迹,贺衍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脸色好看了许多。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他走回书房的时候,脚步亦是轻快多了,只等那丫头回宫来就是。
只要没出乱子,人身安全的很,没有迷路走失,就比什么......都强了!
......得了一直挂心的消息。贺衍之走回麟德殿主楼,再一次回到了先前呆过的书房内。
他站在架子边上停留了片刻,眸子间的冷然再一次浮现上来。
那点细微的声响虽然不足以惊扰到外头的人,能在书房的范围内听到的,同样也是耳力远胜平常人的,可是声音仍在持续,制造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所有的不甘都隐含在了其中。
贺衍之听了许久,忽然冷冷一笑,走回了书桌边,他抿了一口茶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将视线投向窗外。
讨人情是吧?!
既然给了他们,就将处置权交付了出去,他的确不想亲自动手,正如小四料想的一样,他怕......脏了手呢!
......我提着手中的包袱,在朱雀大街上接连逛了几家旺铺,除开买下一堆回宫礼物的杂货铺外,其余地方都是一无所获。
身上的银钱还有不少,青芷给我的,当初进宫时候季九替我备下的,偏偏西兰城中我能买又能带进宫的东西委实不多。
我在另一家铺子见到了一把极小巧的匕首,像极了当初云楚给我的那一把,可惜这东西别说带进宫了,就是在宫门口揣着亮个相,兴许眼尖的侍卫都会把我抓起来的。
我只好惋惜的看了又看,然后放下,心中的纠结自不消说。
换成现在不在宫内,我一定会买下的。
同一家店铺内,店主搜罗了不少东西,其中这类防身的小物件让我心仪的还有一把软剑。
剑看得多了,我在宫中,在焰南,从湖国到岐北,加起来看过的剑都数不过来呢,像那把特殊材质的且做成腰带的我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我拿在手上的时候,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真想收为己有!
这也是宫中忌讳的,绝对没法带进去的,听说材质还是银之国出产的材料。
银之国三个字让我瞬间露出惆怅的神情。
我也只好反复察看后遗憾的放下。
接连看了两件心仪却不能带走的物件,我都不晓得该感慨我运气好还是抱怨我运气不好了。
这样一来,我对接下来要逛的店铺兴致缺失不少,跟着人群一路漫无目的到了整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处。
余光瞥见三层小楼外彩旗随风飘扬,走近些,贵宾楼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楼中飘来酒菜香气,从底楼门口接二连三走出来吃饱喝足的食客。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因此出来的也大多是吃完的客人,要是选在这时候进门,大约连位子都不用等。
我在楼下,仰头看着上面的招牌,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放弃了要进去的念头。
转弯进了一条近路,我沿着回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带的巷子里,属于闹中取静的地段。
朱雀大街的喧嚷到了这里,被隔绝了大半,却因为交通极其便利,不少人逛完朱雀大街也会走到这里,人气不见得很低,有不少雅致的店铺隐藏其中。
首当其中便是售卖古籍字画的店。
这类店铺很容易就会认出来,一般都是装饰的古朴华丽,透过雕花门窗,就能隐约见到店堂内的景致。
我算算时辰,还有富余,便在巷子中走了一小段之后,选择一家看上去店面大些的商铺,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店堂内陈列着若干字画,还有木架子上放置的精巧玩意。
我的视线在整个屋子内扫了扫,见到有几个客人正在品鉴,尤其是东边儿立着的屏风边,围拢了好几个人正在品评。
我的目光掠过那一架屏风的时候,稍稍一滞。
好眼熟的山水画,这是第一反应!
紧接着我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前不久我观摩到的一幕。
......面光而立的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子正中央,对着那一架硕大的屏风。
他借着光将屏风上原有的山水长卷整个映射了出来。
照得最亮的一处,便是屏风的左上角霉变的一小片。
他手势轻巧地覆盖上了一层极薄极透的绢丝,手中的笔依照着前朝画师的风格一点一滴描摹上头的图案。
我记得他是如何精巧细致修复整个艺术品的全过程,当时我站在那里甚至不敢用力的呼吸,生怕惊扰到了他最关键的那一步修复。
饶是我跟他再不对盘,他的嘴再毒,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手艺精妙。
眼前这是什么?那架在宫中出现过的屏风?
怎么可能会在宫外出现?
事有蹊跷,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快步跑了过去,忙不迭拨开那两个围在近前的人,要在最近的距离内确定我没有看走眼!
......西兰皇宫内,蓬莱阁花圃中,青芷早上就知道小屋内的人天不亮就出了门,她起的反而比平常晚了些。
等到了院中,见到早起的谷兰已经坐在树底下刺绣了,而另一边,宝善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几个工匠师傅们的身边,看他们休整花圃内用到的工具。
袁师傅善做木工的活计,整个花圃内,不少好用的工具都是出自他的双手。
青芷站在檐下,远远看去,宝善脸上的神情专注,一双眼睛更是凝神盯着袁大叔的双手,看他如何替花铲更换木柄。
自从训诫过后,青芷明显觉察到了宝善的变化,此刻见到这一幕,她露出欣然的笑意。
院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宝善那边围坐着的一圈人都抬起头看过去,连树下绣花的谷兰都惊扰到了。
青芷开门,进来的是墨言。
他跟青芷行了个礼,轻声道:“姐姐,国师大人请您到主楼去一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