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桌上的册子,那一段话我已经看了无数遍。
从湖中漂浮的叶瓣,到湖边徘徊的小四,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抓住那最关键的一点了,到底还是差了最后的那一步。
却是我疏漏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次,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响着,这雨却是迟迟落不下来,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一道惊雷闪过,收敛心绪,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桌上摊开的册子上。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气味缓缓飘散开,太淡,太淡,以至于很容易就让人疏忽了,尤其是身在自己住的屋内,别无旁人的情况下。
慢慢地,无形的困倦如同一只手,轻轻抓住了我。
......贺衍之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幽深的望向窗外,竹影在风中不停摇晃。
室内一片寂静,小四沉默喝着酒,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各怀着心事的两个人暂时没有任何交谈的念头。
良久,贺衍之收回了视线,他的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道:“两者取其一......”
小四正等着他下文,没想到这人说了一句就沉默了,虽然话语中有许多未尽的意思。
他不禁撇了撇嘴看向贺衍之道:“消息传到,点心也送到了,长夜漫漫,你就自个儿慢慢想吧。”
他站起身来,临走不忘记往最里头塞进一块点心道:“味道真不错,跟宫中做的完全不同,也不像国都城内那几家老字号的店铺做出来的口味。”
“看不出来,丫头还有两把刷子的,余下的都留给你。”
走出两步,小四忽然觉出不对劲,赶紧转身一把将桌上放着的点心盒子抢了过来。
“不对啊,怎么能留给你呢,“小四眨眨眼睛对着贺衍之道,”话说......她人都要到你这里来了。这盒点心该我拿走才对。”
差一点就闹了乌龙,幸好,小四庆幸后悔的很及时。
语罢,抱紧了点心盒子。小四消失在了竹园中。
......夜沉如水,贺衍之站在廊下,毫无睡意。
天边的雷声隐隐约约有加重的趋势,夜风吹面,几杯酒早已醒透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醉过。
徜徉在竹园内的小径上,贺衍之第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漫长,似乎每一刻都是在数着时间过的。
说不清已经在院子里徘徊了多久,看着这一整夜都难以入眠的样子,贺衍之的目光忽然掠过了某一处,少顷,他跟着先前小四消失的方向,身影淹没在了夜色里。
......女帝正在灯下翻阅奏折,跟随的女官一路陪在身边走回来,此刻恭敬的站在一旁。
女帝手上翻阅的折子。事关中宫后位的册封。
自从那个人离开之后,这样的册子出现不止一回了。
如今的后宫,贺衍之渐渐坐稳了位置,间或也有声音传进来,都是跟他有关的。
女帝只要见到这一类折子,不出意外的都会发火,然而今晚手中的这一本,却破天荒的让她看了又看,反复阅了几遍。
隔开短短的距离,因为是在灯光下。女官也不敢随意抬起头张望,心中的好奇却是越来越浓。
女帝终于放下了册子,叹息道:“居然有人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朝华走了之后,还是第一回有人想起他。“
女帝神色黯然站起来。在书房内走动了几圈,看得一旁候着的女官手心捏了把汗,很想看看案上撂着的那本册子里头的内容。
女帝忽然停了脚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女官张了张嘴,正待回答,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书房内的俩人齐齐对视了一眼,女帝厉声道:”何事?“
声音之响。让门外惊慌的侍从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唯唯诺诺贴近门,额上冷汗涔涔,喘息难平道:”陛下,宫中......宫中走水了!”
......乌云压近,夜半的平静霎时被鲜红的火光打破!
女帝飞奔到院中,瞧见火光的方向,正是几个时辰前去过的蓬莱阁,顿时面如寒霜。
侍从在她身边已经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夜里当值原本是件轻松的事情,可是今晚跟人换了班,一直都听着雷声隆隆的,心中有几分不安定,好像预感到了些什么。
上一回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国库起火的时候,当报讯的人赶到时,侍从知道这下绝对是触怒到了陛下的逆鳞!
果不其然,女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她毫不迟疑就往火光冲天的方向跑去。
“蓬莱阁何处起火?”紧跟在后的那位女官问侍从。
“不......不太清楚。”
......树影斑驳,浓黑的夜色中,纤秀的身影悄悄在屋后徘徊着。
正是夜半好睡时,整个花圃的灯火都灭了,只除了最西边的一间偏屋内,还有火光亮着。
借着夜色的掩护,身影偷偷摸到了窗口,下一秒,耳朵贴近了窗下。
她听得专注,一颗心快要跳出胸口。
片刻后,才确定了屋内的人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
她细心留意,早就摸到了屋内人的规律,每一晚都会挑灯夜读,今夜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岔子,回来之后,依然继续了每日里的这个习惯。
就是因为这样,她在室内做的手脚才有起作用的机会。
看来,屋内的人已经被迷倒了,否则不可能那么久都不传来翻书的声响。
不多时,窗外偷听的影子去而复返,这一回手中多了花圃杂物间取来的木桶。
她小心翼翼的将桶中的液体逐一泼洒在了屋子的外围。
不光是这一间,除了东侧的库房,她将每一处都泼上了一些。
......我趴在桌上,只觉身体周围越来越热,不是舒适的热度,而是难忍的灼热。
烟火味冲入鼻端的时刻,我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周围的情形,顿时震惊了。
张开嘴却发现我根本喊不出任何声音,手脚更是酸软到用不出一点力气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周的火一点一点往我这里蔓延。手上传来钻心的刺痛......
再一次失去知觉前,我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清冽气息,让人依恋的安心味道。
......整个花圃都包围在火海中。
说不清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火,甚至蔓延到了东面的库房。
宫中第一时间赶来的是巡夜队跟蓬莱阁的人,两边合力在救火。
花圃边的空地上。受伤的青芷正安慰着哭个不停的谷兰,唯独她们身边的宝善突然间尖叫道:“管事姐姐!小菱是不是还在屋内?”
“她怎么没有跑出来?”
宝善拨开人群,拉住正要往东面库房增援的人焦急道:“东西烧了事小,咱们还有个人在西边的那间屋子里!你们快点过去啊!”
远远传来房梁断裂的声音,花圃最西边的那一间偏屋轰然倒塌!
火光照亮一群注视着的人,同情的,悲哀的,肃穆的,欣喜的......目光各异,还有闻讯赶来的女帝!
......药性还没过去。我却能感觉到抱着我的那个人无比小心的替我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耳畔只有林中的风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我的衣襟上。
有一股热源从我的手腕一直传导到了我的四肢,舒适熨帖,连手上的疼痛都慢慢减轻了。
下一刻,微凉的手指温柔抚上了我的额头,困倦又一次袭来。
......火光燃起的时刻,贺衍之走在蓬莱阁围墙外的树林内。
他跟小四一样,深谙宫中巡夜队的线路,这一趟走来,没有撞见任何一个不该撞见的人。
以至于。等他停下脚步,才回过神来,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到了这里。
他带着自嘲的笑了笑,如有所感。侧目望去忽然见到围墙内不寻常的烟火!
......火光中,绕开屋子,远远从林中走来的贺衍之,让救火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甚至连女帝都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见到贺衍之手中还抱着个人,侍从早已冲出去想要接过来。
“衍之?”女帝在呛人的烟火气息中见到远处身影,皱眉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厌恶地推开了侍从的手,贺衍之视面前一切如无物,绕开人群,抱着怀里的人一路往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宝善的惊呼:“那是小菱......姐姐!”
......西兰国都城的小院,天还未亮,戏班主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上前开门的瞬间,蓝衣人的身影便飞快进来。
戏班主吓了一跳,虽说这张脸目前看着跟白先生的相似度到了九成,但是他心中知道此非彼,故而见到蓝衣人闪身进来的动作还是被吓到了。
蓝衣人笑道:“跟班主告假,今日我要出城一趟。”
“啊,您要去就去啊。”戏班主一时间有些窘迫。
蓝衣人点头道:“傍晚时分,我便会回来的。”
戏班主见他转身要走,心道跟他说声进宫在即了,想想对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还是作罢。
蓝衣人走出几步,如有所感,回眸道:“班主放心,进宫的事情,我知道。”
戏班主再次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个人如同能窥见别人心中所想的,他愣愣站在门口,蓝衣人早就闪身出了院子。
出巷子口,蓝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矗立在路口的那家酒楼,眼中微起波澜。
他短短停留了几秒钟,随后沿街而去。
他的方向,一直往城西,城门口的地界,能雇到出城的马车。
(PS:第一把火,国库,第二把火,花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