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远远见过一两回,可是这个从竹林中出来,带着几分慵懒的人如同画中仙!
整个宫内,明珠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从去国都衙门甄选到初至宫内,明珠一路上也算是见过好些个俊美的人了,不乏宫内侍从,还有那些存在感很低的各宫美人。
她一时间是看愣了,马上就将眼前人跟记忆中那些片段里的印象重叠。
麟德殿的地界,除了皇贵君还能有谁?!
她太慌乱了,甚至连该有的礼节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要知道那些礼节在事前已经训练过无数回。
贺衍之走得更近了些,停在明珠的面前,皱眉看着她道:“你起来说话。”
明珠不敢一下子抬起头对上贺衍之幽深的双眼,只敢站起身垂首立着。
贺衍之看出她的局促,紧张,也不再坚持。
明珠心内琢磨着要怎么跟他对话,低垂在身侧的手霎时握紧了拳头。
她这边在犹豫,使等久不见她反应的贺衍之难得起了点兴趣。
他在脑海中捕捉过往记忆,似乎这个女孩子的面熟是因为远远经过望见过几次。
他对麟德殿这批人,大多数都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几年过去了,当时在宫中的人手走的走,失踪的失踪,这些后进的新鲜血液很难让进宫不久的他彻底弄清楚。
从这一点上讲,肯定被关起来的前任更加了解这批人的个性,擅长甚至是优缺点。
若非那人太过顽固,贺衍之还真的愿意用些控制的手段让他派起该有的用处,可惜那个人完全不识好歹。
贺衍之在最初怀柔政,策过后,终于失去了耐性。
贺衍之思绪抽离,恍了恍神。
在贺衍之的情报中,着重的都是会影响宫内整个布局的人手,区区一个新进宫女实在......
既然遇见了。还是如此突兀的场景,他记得在先前吩咐过值守的侍从,麟德殿他住的院子,几乎是清场了的。
从她醒来的一刻。牢牢驻扎在楼下的那批人也被调拨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种前提下,怎么会有个小宫女不知好歹的在院外徘徊,她难道没有事情做?
贺衍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倒也将她看进眼里去了,眼下看着她正要让她离开。忽然,脑中又闪过不速之客小四来时候留下的几句话。
莫非,面前这个女孩子,就是......
“你是几时进的宫?“贺衍之低声问。
垂花门初回听到贺衍之说话的时候,小明珠对那把温柔的嗓音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乍听之下,语调却跟那时候有很大区别。
明珠算是个性天真带着点迷糊的,唯独涉及到她特别在意的事情跟人,会格外敏锐几分。
贺衍之见她低头沉默不语,心中顾忌着小四说过的那层关系。语调柔和道:”你是来听消息的?“
小明珠总算回神,赶紧道:”是,皇贵君,里头住着的小菱姐姐是......同批进宫的,担心得很......听说还没醒......想来问问消息,但是也没见着其他人......等到现在,只有您,您......出来了。“
明珠语不成句,简直说得结结巴巴,自个儿听着都像是在打脸。
很像那丫头第一回到麟德殿时候的反应。贺衍之的面色更加和缓几分。
明珠将前因后果大致的说了一遍,提到冬衣的事情,还特地扯了扯身上穿着的那件棉衣,似乎为了证明自个儿说话的真实性!
她好像很怕他怀疑。很怕他不信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
贺衍之自然没有怀疑,他的地界,对方又是这等反应,多半就跟小四说的差不离了。
看来那丫头的人缘的确不错,昨夜到现在,至少还有人在外头一直等着消息。连麟德殿的人都有替她担心着,换成自己......
贺衍之想了想,对着小明珠道:”她身边暂时需要人照顾,你若是愿意的话......“
里头留下的,是麟德殿的一个宫女,进宫有两年了,据说性格沉默寡言,也是麟德殿的管事推荐的。
只有贺衍之觉得,凭小菱的个性跟那样的人相处,可能还不如调个她聊得来说的上话的要好些。
她若还是昏迷着不醒倒也罢了,但是现在她醒了,既然这个女孩很想她,就做了顺水人情。
”你跟我来。“贺衍之转身之前扔下了一句话,心跳的砰砰的小明珠赶紧跟了上去。
......宝善一路沿着桥到达蓬莱阁院中,夜色渐暗,几位工匠师傅都被带去吃饭了,只有青芷跟墨言在坐在院中说着话。
青芷坐在石凳上,看上去有些愁眉不展的,适才墨言跟她说的都是好消息,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陛下提出的,要让花圃重建的图纸,上头要加的东西太多了,光是屋子,就要加盖好多间,甚至连暖房都要扩大。
青芷不晓得这种时节,北地战事在即,不日就将开拔,女帝为何作此打算,还是墨言跟她解释了迷惑。
“这次大火烧在蓬莱阁的地界,以往陛下总往咱们楼里送东西,可是姐姐也晓得公子的脾气。”
墨言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着青芷,见到她低头思索后看着他问:“你是说,陛下重修咱们花圃也是为了讨好国师大人,哦,不对,这话说的有些不妥。”
青芷后悔将话说得太明白了,宫廷之内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都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人会愿意做点破那层意思的第一人!
“这里只有我跟姐姐,不需要讲话遮掩,“墨言眼睛望向青芷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看过修造处拟定的几份图纸,选了其中最铺张的一份。”
“其实早在前些日子,陛下就有了这个打算,花圃修建得早。公子的病又离不开园中药植......”
青芷听着听着,心下恍惚了一会,目光望向夜色渐浓的天空,沉默不语。
小院内此刻只有他们两个。墨言继续道,“不过这些事情跟姐姐无关,横竖都是记在咱们公子名头下的人情。”
“虽然公子身体很不好,咱们也不会因为宫内发生的小事去打搅他,“墨言面色不愉道。”但是有时候,还是得用着公子的名义好办事,好行走。”
墨言跟在他身边久了,早就成了个人精,什么事情看不明白。
青芷是花圃的管事,也是蓬莱阁的人,他自以为将这些内情跟青芷说清楚也并无大碍。
俩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却见一个小侍从走近门口唤了声墨言,说是国师大人醒了,要找他去。
宝善跟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在院外相遇。是她刻意避开,而墨言也因为心中焦急,赶着去见国师而忽略了那一点隐藏的行踪。
宝善在暗影中停留好一会儿,方才绕了路进院子。
见到青芷皱眉坐在那里,上前喊了一声道:“管事姐姐,我回来了。”
青芷抬起头,对上匆匆而来的宝善,登时站起身问:“花圃那边怎么样?”
“我去过,今早有工匠过来咱们花圃,跟袁师傅为了大火之后重建的事情讨论。兰姐姐也跟在那里。”
说到这一句,宝善打量一眼青芷,见到她脸色沉了沉,接着道。“我跟袁师傅的小徒弟说了好一会儿,袁师傅今日太忙。“
”巡卫队的人来咱们花圃的时候,要去看小菱住的屋子,让他带着去的。”
青芷眼神闪了闪,带着几分不安道:“没出什么岔子吧?”
“听他们几个的语气,应该没有大问题。”
“小菱住的屋子都烧得不成样子了。“宝善眼前浮起刚才见到的景象,低低地说道,“里头东西都成了焦炭,我去看了看。”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人是出来了。”
“要是留在那间屋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皇贵君真是做了件好事,小菱总算平安。“
青芷抬手扣住了桌面道:“这是在宫里,还是蓬莱阁的地界,放火的人就没想过顾忌,胆子有这么大?”
“不知道害怕么?”
宝善摇头,看着青芷目光深沉道:“管事姐姐,说实话,要去做这件事的,未必就会是幕后最大的主使者,兴许也只是有把柄被人挟制住了。”
青芷目光一直对着宝善,听得很认真。
“就算再怕,再多顾忌,都是非做不可的。”
“咱们常说,两件坏事碰在了一起,任选其一做,肯定是挑相对好些的那一件。”
”我这个比方打得大约是不太恰当的,”宝善红了红脸,“但是我晓得姐姐懂我的意思。“
”是,我都明白,这宫里的水深,就像你说的,有很多不得已,可是竟然会有比害死人,比得罪蓬莱阁,得罪国师大人都严重的把柄被人握着,这把火放得真叫人胆寒啊。“
青芷叹气道:”对了,你回来的时候,怎么谷兰没跟着回来?“
”管事姐姐,她还留在袁大叔那边。“
”是要帮忙,她能帮上什么忙?“
青芷摇头道:”罢了,总要有个人煮点茶水什么的,算了随她去,待会儿等她回来,我再问问她这一天跟着,有什么情况。“
”你去厨房吃点东西,顺带也帮我带两个馒头,我自己就不过去了。“
”管事姐姐,“宝善笑道,“又为接下来陛下派人查问的事情在担忧么?冷馒头有什么好吃的,再担心那也等发生之后再说。”
“吃饭还是紧要的,姐姐同我一道去,好歹能吃上几口热菜,喝点热汤,冬夜难捱。”
“陛下那边没个准头,万一夜半想起查问,咱们照样要赶过去的,有准备总比空着肚子跪在冷风里强些。”
“你说的也有道理,”青芷被宝善的一大篇说辞打动了,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墨言脚步跟飞一样跑进了蓬莱阁,见到垂帘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自榻上起身,顿时心都揪住了。
他重重跪在地上狠狠道:”公子今日还要出去,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烛火微微摇动,帘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就被咳嗽声打破.
云楚喘息了几声,语调从容道:”你在宫里呆得不算久,就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了?“
”公子!!“墨言窘迫道,”您还取笑我,您明知道......“
墨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心中的委屈自不消说,转瞬想到刚才云楚说他的那句话,顿时挺直了背脊抬起头提高音量道:“您有事,就交给我,我可以去办。”
”嗯,这件事你去办也是一样,靠近些,我告诉你......”
......“你在这里稍待片刻。”贺衍之带着明珠沿着小径穿过林间,明珠忍不住打量这片麟德殿范围内最大的禁地。
第一次得以走近了看,她眼中的新奇是藏不住的。
贺衍之偶尔回头,见到那个跟来的小宫女看上去稚气未脱,打量院子的目光中也存满不加掩饰的好奇,那一瞬间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原本打算好了,直接将她带到小菱面前。
可是这么一来,贺衍之有了顾虑,心道还是问她一声是否合适,再带去不迟。
故而,等到了麟德殿的主楼边,贺衍之将明珠单独留在了楼下,自个儿先上去见她。
他转头回望的时候,明珠正仔细看着匾额上的题字,嘴唇轻动。
贺衍之收回目光,往楼上走去。
......我从贺衍之走了之后,脑海中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滤了一遍,反复想着夜里我进出院子的异状,试图找到些线索。
关于昨夜的大火,关于夜半那个救我的身影......
想了好一会儿,却抵不住困倦,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动静让我一下子警醒,睁开了眼睛。
进来的是贺衍之,只有他一个人,我松了口气,却让他看到了我紧张的神色。
贺衍之飞快靠近,俯下身子看着我道:“是做噩梦吓到了?”
“看来,昨夜的大火,的确是......”
我听不见他后头说了几句什么,愣怔看着他凝神看着我的温柔目光,猛然回神,连忙转开了视线道:“没有的事,皇贵君。”
“大火是意外,“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要做噩梦的......是放火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