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下意识地打量着身边的人,他晓得客栈里的小伙计绝对不会随意说出这句话的。
客栈里做事的这批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跟着掌柜的多年了。
小伙计来的时间虽然没那些人久,在这里做事一晃也有好几年了。
每日里南来北往进出客栈的客人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此刻,他将北楼那位客人特意拿出来说道。
当中一定有让他觉得蹊跷的地方!
于是,掌柜用问询的眼神望着他。
小伙计跟他对上了视线语气认真地道:“掌柜的,我刚才去送茶水的时候,屋子里的那位客人......他跟我打听楼上住着的人来着!”
他垂下眼睑想了想后道:“我倒是不晓得那位客人要做什么呢!”
小伙计说到这里,想起刚才客人给的赏钱。
他从兜里拿出来给客栈掌柜的看。
“这是先前那位客人问我话之后打赏的。”
掌柜的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碎银子又是一惊,没想到住店的客人出手这么大方。
他心里掂量着,一时间犹豫起来。
“难道是旧识?”
掌柜的立即想到了这种可能。
思量了片刻,还是他自己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否则那位客人大可以自个儿上去询问的。”
他何必要跟小伙计打听呢!
北楼原本住的人就不多,上去一趟又不费事儿。
同样是住进客栈的陌生人,特意打听别人的消息......这个举动,怎么想着都觉得有些不妥当......掌柜的皱了皱眉头。
他思量后对着小伙计道:“你还是看紧一点。“
“都是住在咱们这儿的人,迎来送往,要太太平平的。”
客栈掌柜转回头,打量了北楼一眼,继而低下头语气带着点担忧地道,“这都快到年关了,可别在咱们这里整出什么事儿啊!”
小城的治安尚可。很久都没有出过事情,要是到了年前客栈里头有情况,那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最好是留心些,防患于未然。
闻言。小伙计会意的点头。
掌柜的思量了片刻后,继续叮嘱着小伙计。
“北楼那边你着意盯着点儿,前院不用照应了。”
这话一出,算是给小伙计指定了专门的任务,他欣然同意。
......脚步声早就听不见了。白先生知晓客栈中人对他的好奇。
外表自不必言,算起来他是“玉仙班”戏班子的名角,每回来看戏的,多半都是冲着他来的。
从西兰南到国都城,还有他们尚未涉足过的北地。
凡是戏班子经过的地方,慕名来看的人极多,所以客栈小伙计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大多数人平日里的生活都是平淡乏味的。
城中哪怕有点小小的八卦,茶楼酒楼里感兴趣的人总有那么多。
何况一般人能娱乐的项目平常很少,逢到过年过节,去走动的戏班子听一场搭台演出的戏算得上是其中的挺重要的一项。
众所周知西兰国境内这类从业的人员极少。这也是当初跟戏班主商议的时候,白先生心心念念想去海国看看的缘由。
那边的同行可比这块儿多,海国喜欢唱戏喜欢听戏的人都多。
当初戏班子去国都城受邀唱戏,白先生他原以为是个极好的机会。
然而阴差阳错的,他期待的事情都没发生。
只要是跟那些贵人们沾上了边的,有时候事情的走向都由不得人。
听说戏班主带着一帮人到了宫中的时候,遇到了不少事儿,他们能平安出来,全身而退,本身就是件挺幸运的事了!
偶遇朝中那位女官的邀请。如今在白先生看来都算是机缘巧合。
戏班主那会儿为了进宫的事情绞尽脑汁可算是卯足了劲儿的。
听说在宫里得到的赏钱都没有今番这位要自己顶替临时“代包”的公子给的多。
那人真是财大气粗,让人惊讶。
白先生在灯下思量了片刻,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戏班子那个后生已经来跟他通报过消息,明早就要出发去海国。希望一路上顺顺当当的,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他跟着戏班子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到如今成就一群人的队伍,风风雨雨经历的多了。
他猜测那位公子身份不同寻常,却也晓得到了今天对方的底细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过问的。
在灯下沉吟着,一个人安静坐了片刻。白先生吹熄了灯,预备歇下了。
他心里还有些乱糟糟的,一个念头接着一个涌上来。
在路上一直沉浸在那本册子里不曾分神过,没想到来了小城的客栈,小伙计的一番对话还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思量着明日若是碰见了那些同船去海国的陌生人,到时候该怎么应对。
外头天气看着不太好,也许明早还会下雨,若真下起雨来,倒是有了遮挡的理由。
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旁人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想到这里,白先生忽然间坐了起来,视线望向北面那扇窗,他刚才想到了一个主意。
既然都确定了行程,肯定是要去海国的,路上坐船加走陆路的时间大致能算得出来。
他寻思着......不如在自己身上动点手脚,免得这张脸引来太多人关注。
念头一出,将他仅有的那点睡意都赶跑了。
白先生重新点亮了室内的灯火,一个人坐到窗边的桌子上,打开包袱看着里头的物品。
他随身带着的包袱中,有些他自己用的贴身物品,其中也有他明日里打算用到的东西。
......小城的长街,夜深了,临街的酒楼一家接着一家打烊了。
初冬夜里的寒气袭人,小巷子里的客栈门口也没了等候的客人。
小伙计在风里瑟缩了一下身子,将门关上了。
这会儿,客栈的前院也慢慢安静下来。院内都很少有走动的客人。
倒是那些个亮着灯的房间,还时不时传来小声的对话。
......白先生走到chuang边吹熄了灯,重新躺了下来。
脖子挨着枕头,他在chuang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忽然间觉察到有一阵风吹了过来。
他顿时睁开了眼睛,印象中睡觉前是将北面的窗子给关上了的。
南边对着客栈院落的则是走廊,门都关得好好的,哪里来的风。
他起身点了灯。竟然发现北面的窗子开了一条缝隙,难道是风太大刮开的。
他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后走到北面的窗边,打算重新将窗子关严实了。
出于谨慎,在关窗前,白先生还朝着外头张望了几眼。
甚至连楼下的动静都看了看。
小城的这家客栈北楼不远处就是客栈的围墙,跟后头的民宅分隔开的。
墙跟别家住户的大门间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子。
视线所及处,客栈的围墙很高,足以阻隔外头想入内的人了。
要是有贼偷光顾,要爬上这样高的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墙边连一棵树都看不到,只有些低矮的花丛。
眼神中带了一丝迷茫,他在窗边站了片刻。
想起之前戏班子那个后生来跟他回复关于明早去小城码头坐船的时候,特意跟他提到了一句。
他怎么说来着?
白先生低头想了想,想起他说客栈掌柜的瞧见他回来关照过几句话。
说让他小心些自己随身携带的财物,于是他就将那番话跟白先生转述了一遍。
难道这里真的出过事?
白先生抓着窗框子的手紧了紧,随后动作迅速地将窗用力推上,还将上头的窗栓按了按。
客栈掌柜的总不是平白提醒的,还是小心些为好啊!
他叹了口气,入住进门之后。包袱就放在桌上。
里头除了刚才他自己检阅过的随身物品,跟那本新近得到的小册子之外,还有同船的护卫,也就是那位公子的手下交给他的东西。
一包散碎银子。外加银票。
听他们说,这是公子的一点心意,也算是给他的额外酬劳。
白先生将包袱系紧了,接着拿到chuang边上,想了想,将包袱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
要是有个风吹草动。肯定会觉察到的。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再次吹熄了灯。
黑暗中,忽然听到了水声,一瞬间响起,吓得他险些没喊出声来。
停顿了几秒钟,声音的来源就在屋内,他躺在那里,手脚都僵住了,简直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黑暗中,他听见了些悉悉索索的动静,见不到人影,心里头有股压抑的紧张。
少顷,屋内的灯忽然又一次亮了起来。
白先生大吃一惊,屋中央那张桌子旁,居然坐了个人。
那人正低头给自己倒茶,桌上那壶茶水此刻就在他的手中。
瞧见白先生惊恐的神情,那人笑嘻嘻地道:“打搅了!“
自从在国都城遭遇过一次夜里的绑架,白先生的定力明显好了不少。
他努力平复情绪,看着那人意态悠闲地抿着茶水,倒是一副没什么恶意的模样。
“你半夜潜入我屋子里,有何事?”
白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地问。
桌边坐着的人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想问问你而已,外头人多口杂,直接过来问方便一点。“
......看出白先生的紧张,陈玉卿主动替他倒了杯水道:“只是问几件事,你不用害怕,问完,我就走了。”
“不知您要问的是......”白先生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了一句。
像是看出了他心内的疑问,陈玉卿顿了顿后不紧不慢地道:“我跟你聊聊,不用急。”
白先生动了动手指,没去拿那杯茶,只是局促不安地坐在陈玉卿的面前,眼神带着一丝惶惑的看着对方。
他想到了上回在国都城的遭遇。
此刻,他脑子里回想起的都是夜里闯进戏班子住的宅院的那个人。
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能潜入别人的住处的人肯定会是难得一见的。
依仗着身手敏捷,功夫过人。
他没想到小城这地方卧虎藏龙,竟然也有能做到的人!
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后头的院墙那么高,他倒是怎么做的呢?
陈玉卿低声道:“其实今日算很巧的,我也住在这家客栈里。“
“就住在你楼下。”
白先生一晃神,方才听清楚对面之人说的话,他不是在入夜后悄然翻越围墙潜进来的。
他说......住在楼下呢!
他在酒楼跟戏班子的那个后生吃饭谈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后续进来的那桌客人。
走的时候因为要急着在客栈入住,更加没有留心到。
陈玉卿这回进了他的屋子,在白先生看来是两个人初次见面。
殊不知对方跟他是在同一个地方吃的饭,还是听了跑堂引荐尾随着住进来的。
若不是为了跟踪他,问清楚海国那批人跟他之间发生的事情,陈玉卿可没那么好兴致住到这里来。
“你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白先生斟酌后低声道。
他始终看不出对方有任何恶意,心情慢慢放松了一些。
他视线朝着房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走廊上静悄悄的。
这个时辰客栈里的人都歇下了,哪有在半夜里随意出来乱晃的人呢!
“客栈掌柜的跟我说,时近年关,住在楼里要当心随身携带的财物。”
“你住进来的时候没听他说起么?”
陈玉卿接连两句话说完,白先生的心里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夜里潜入,他莫不是为了钱来的?
他想了想,正打算起身走到铺边,将枕头旁的包袱拿过来,陈玉卿顺着他视线一扫,愣了愣。
马上想到了他的举动,连忙对着他摇头道:“不是为了这个,你误会了!”
陈玉卿只是想找点话题说说,再切入正题好一些。
他觉得戏班子的人,面前这位角儿胆子很小,早知道就不跟他扯那些了。
白先生表情尴尬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简单,“陈玉卿笑容渐渐收敛,看着他语气诚恳地道,”我晓得你被人委托做了件事,所以这会儿才会落单在客栈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