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布兰多少爷,玛格达尔的记忆一直处于丢失状态,每隔一段周期,她就会自我封闭过去的记忆,这或许是一种保护功能,因为这和我们所知的她的那个仇敌有关。”
“仇敌?”
勃兰克元帅摇了摇头,娓娓道来道:“我与玛格达尔的一段记忆还是在我父亲和我祖父还在世的那个时候,那时候她还是我妹妹,那时我们还小,父亲和祖父也没和我讲过关于玛格达尔身世的事情。只是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玛格达尔她的容貌却好像一直固定在了十九岁的时候,我们渐渐感到有些奇怪,不过那时候也一直认为玛格达尔的母亲可能是一位精灵,因为我一直知道,玛格达尔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直到我正式继任家主为止,那时候我祖父已经过世十三年,我父亲也上了年纪,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书房中,告诉了我关于玛格达尔的一切。一开始,我自然是非常震惊的,甚至有些无法面对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学会了接受这一切,我想,玛格达尔她是我妹妹,是安妥布若家族的一员,我和她一起长大,一起成长,拥有无数美好的回忆,这些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回忆是无法割舍的,我为什么要去否定它呢?”
“作出这个决定之后,我和玛格达尔长谈了一次,将真相都告诉了她,我的父亲。当时安妥布若的上代家主也认同我的决定,因为我们总不能隐瞒她一辈子。……那应当是玛格达尔的第一段记忆,我记得当时我是在安妥布若家族城堡中的内庭告诉她这个秘密的。在我的记忆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圃内种着一些紫色的龙胆,当时在贵族之间很流行这种花,有几只蜜蜂在堇花槐树白色的花结上飞来飞去。那是午后,阳光很明媚,听完我的话之后,玛格达尔显得很平静……”
玛格达尔微微张开嘴。听得有些出神,在她的记忆中却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记忆的印象。但她可以从勃兰克回忆的语气与细节中听出,他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一定美好而温暖的,就好像他描述中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一样。
那种语气中流露出的亲情与追缅的意味,犹如游离在温暖阳光之下的浮尘。淡淡的,却满是温馨的味道。
勃兰克看着玛格达尔,目光满是宠溺之色:“作为我妹妹的玛格达尔,和现在的你有很大的不同,她冷静、果断,极有主张,和你唯一相似的地方,是你们都拥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心灵,在安妥布若那个救济穷人的圣薇叶大公会就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不过他们一直认为她是你祖母。”
“啊,难怪他们对我那么好,”玛格达尔惊叹道:“炎之圣殿还和我谈过几次我祖母的事情。言语之中也提到了圣薇叶大公会和我祖母,可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那时候我还感到奇怪,心中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欺骗了其他人,可我总不能否认自己祖母的过去。”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在得知了真相之后,在公国内出现的时间便少了很多。她开始前往克鲁兹、埃鲁因这些地方进行长期的旅行,我知道她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世,我和我父亲也一直很支持她这么做;玛格达尔,若说我祖父和父亲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因为希望得知你身上的秘密的话,但在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之后,其实我们都把你当做了安妥布若家族的一员,是和我们一样的,我们的亲人。”
修女公主抿起嘴,轻轻吸了吸鼻子:“谢谢,我也一直把你们当做亲人,哪怕是现在,也从未改变过。”
勃兰克欣慰地一笑,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这样,一直持续到我父亲过世,这时候出了一件事情,他在参加了家族丧礼之后,又踏上了前往克鲁兹的旅程,明面上是应炎之圣殿之邀,去参加那年的春日祭典,但实际上是前往断剑山脉内,去寻找当初我们找到你的那个地方。这是她第三次前往断剑山脉,因为前几次都很顺利,所以我也没有想太多,只让一队家族骑士与她随行,事实上我当时已经是安妥布若家族实际上的掌舵人,身上涤很重,仿佛有忙不完的事务,作为我妹妹的她也很清楚这一点,甚至在离开之前,也只和我短暂地见了一面而已。”
“但我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三年,圣殿方面认为她和使节团的随行人员一起在经过崇高内海的时候失踪,那之后便渺无音讯。但只有我知道,她一定不是在崇高内海失踪,而是在断剑山脉遇道了什么麻烦,那之后我频繁地前往克鲁兹,外人看来是为了加强与帝国的联系,其实就是为了找到她。这样,一直到三年之后,有一天夜里,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晚上皎洁的月光,银色的月华透过窗户照到我的书桌上,我刚刚忙完了关于处理圣公会与风精灵一起纠纷的事情,吹灭了蜡烛,准备回房间睡觉,我妹妹她就那么出现在我面前……”
“她浑身是血,受了极重的伤,她从窗户跳进来,一把抓住我,用急切的语气告诉我,她遇上了麻烦,有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我当时有些生气地追问她这些日子她去了那里,为什么不联系家族,同时一边去拉书桌上的铃铛,好叫下人来帮忙——当时她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吓人,我内心中也十分担忧。当她阻止了我,对我说需要我的帮助,帮她隐瞒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开始我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候应该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她那一次前往断剑山脉的旅行一定有许多的收获,但只是她来不及告诉我们而已——”
“于是我一个人悄悄打扫了房间内的血迹,又一个人清理掉了外面庭院内的痕迹,然后按照她的要求将她藏在地窖中,我给她带去了一些药品,但她没有使用,一直到第三天上午的时候,我才又见到她。……那次会面同样是在我的书房中,我本来正心神不宁,她却悄悄潜了进来,身上的伤已经几乎完全痊愈了,而且给我的感觉特别奇怪……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我面前的并非是我的妹妹,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玛格达尔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勃兰克有些慈爱地看着她,答道:“那就是第二个你,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你的存在,她封印了自己的大部分记忆,那个‘可怕’的东西似乎因此也没有再找上她,但和现在的你有些不太一样,她还保留着一些关于过去的记忆,对于那些熟悉的人,有些天生的亲近,比如说我,还有我的几个兄弟姐妹们。”
“因为这个原因,外人很少知道关于她的存在,她其实也就是你的母亲,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的女士,我们宣称她嫁给了一个来自于白山地区的贵族,为了养病,基本上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她死于三十三岁,可以说英年早逝,但实际上她存在的时间远比这更长,她在城堡的地下有一个专属的实验室,还有一座法师塔,事实上在大多数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出于对于自己人本能的信任而已。”
“就这样,直到你的诞生。在你诞生之前,玛格达尔,第二个你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说明了她的第二次记忆封印,她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也就是你现在的这一生,在信上,她已经放弃关于自己身世秘密的追寻,只希望这一世的你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作为安妥布若家族的一员,好为家族尽一些义务——我听布兰多先生说,这些年以来,你尽心竭力地位安妥布若家族奔走,为家族在帝国境内赢得了声望,也争取了很多权利,或许这就是在你内心中,她遗留的愿望……”
玛格达尔看着这个老人,张了张嘴,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勃兰克却摇了摇头:“叫我祖父,现在的你,与过去已经没有联系了,玛格达尔,我按照第二个你在信上的要求,将你从白山那个子虚乌有的父亲身边‘带回来’,让你重新成为安妥布若家族的一员,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玛格达尔,是我的孙女了。”
“祖父……”
年迈的元帅对她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笑。
老人抬起头来,看向布兰多道:“布兰多少爷,我年事已高,如果玛格达尔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绝不会因此而为难你,但我清楚我那个儿子的能耐,他或许还谈不上蠢笨,但也不是什么精明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