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我深思,画面陡然一转。
漫天飞雪,纷扬冷冽,天地近乎于纯白。
我们来到柳宅的院子里,那两个纸人再次出现,他们身穿冬装,正站在院子里堆雪人。
“阿晨哥,二姐明天就要嫁到山东去了,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大姐走了,二姐也要离开我了,以后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柳若湘低声哭诉。
男纸人阿晨抬起手,似是要擦去女纸人眼角的泪水,“若湘,只要你不嫌弃我碍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就算……就算将来你嫁了人,我也会跟去,继续做你的保镖!”
女纸人柳若湘站在鹅毛大雪中凝望着他,“明年,你还会给我堆雪人吗?”
“会的,以后每年冬天我都在你的窗外堆一个雪人,让它来陪伴你。”阿晨柔声道。
柳若湘伸出小指,半是撒娇半是娇嗔道,“拉钩才作数!”
阿晨微微一笑,音调里尽是宠溺,伸出纸做的手与她相勾,“好。”
随后,周遭场景再次旋转。
莺飞草长,杨柳依依。
还是那个风景秀丽的后花园,可树后走出来的人却打破了这个温馨的场景。
一个装扮成柳明凯模样的男纸人指着它们厉声喝道,“若湘,阿晨,你们两个竟敢背着我私通!”
我身侧的安言昊浑身一凛,表情分外严肃。
显然他的情感还没从那场梦境里完全抽离,看到柳老爷子会下意识地紧张并愤怒。
接下来,梦里出现过的剧情又重演了一遍。
而这次阿晨哥被拉出柳宅之后,画面就戛然而止,转眼便到了柳若湘大婚的日子。
十里红妆,似繁花般从城东一路铺散至城郊。
柳若湘一袭嫁衣如霞光飞红,秀禾服的缎面以金线绣着有凤来仪,身段玲珑婀娜。
红盖头遮住她那张娇艳的面庞,不见喜悲。
街角传来唢呐声声,鸣奏着欢快而高亢的曲调。
盖头下的柳若湘闻声一震,立刻朝门外跑去。
喜娘与丫鬟追在她身后喊着,“小姐,快回来,这样不合规矩!”
大红花轿缓缓前行,轿帷上印着喜字成双,随着摇摆浮动出暗金色光芒。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每个纸人脸上都笑意盈盈。
满堂纸人宾客口中说着‘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仿佛真在为这桩极不般配的婚事而称赞。
柳若湘扶着门框,似是透过红盖头看穿了自己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她声调微弱而悲戚,“阿晨哥,是你来接我了吗?”
可她却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唢呐声愈渐接近,柳若湘陡然高喊,“阿晨哥,我来了!”
随之,火红的嫁衣飞速从我们面前掠过,凄烈而绚烂地朝前方花轿奔去……
“若湘,不要!”安言昊想要阻拦女纸人,被我死死拽住。
柳若湘一头撞在轿杠上,额角很快渗出一片殷红,纸人的身子瘫软在地。
眼前所有纸人都被血色浸透,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红。
耳边回荡着柳若湘那一声高过一声惨烈哭喊。
‘阿晨哥,我来了……’
安言昊的神智已彻底被这些画面影响,双眸猩红,欲挣脱我的手。
我咬牙举起罗盘,数十道符文从罗盘上空升起,化为一团炽烈的火焰,朝那些纸人射入。
纸人一挨到那些火苗,身体瞬间被灼穿,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嚎。
眼前庄严显赫的柳宅,随着那些剧烈燃烧的纸人逐渐坍塌粉碎。
须臾过后,四周归于沉寂。
我们睁开眼,又回到了这间破旧的厂房,空气中飞扬着烧烬的纸屑。
安言昊在我身侧喘着粗气,冷汗打湿了额前细碎的刘海,“这些纸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见他神思逐渐清明,稍稍放心了些,于一片灰烬之中扬声道,“出来吧,别躲着了,柳若湘!”
倏然,前方的角落里传来了轻微响动。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对比周遭灰蒙蒙的背景,她是眼底仅有的一抹亮色,殷红得渗人。
头上金钗斜插,即使过了百年依旧散发着流光溢彩。
那张绝美的容颜停滞在生前最后一刻,额角渗出丝丝血迹,在苍白如玉雕的脸庞画下诡异的一笔。
那双看似柔情脉脉,实则空洞无光的眸子凝视着我们,嗓音既空灵又哀婉,“你怎么知道会是我?”
我淡声道,“整场戏都是以‘柳若湘’的视角展现的,强行让我们为之动容,如果不是你在幕后操纵,还会有其他人吗?
况且,能够在柳宅故居中如此放肆,布下空间结界,恐怕只有你这个柳家三小姐才能做到吧!”
柳若湘咬唇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那戏中的柳若湘。”
我攥紧手中的罗盘,悄悄打量着她,“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又逼着我们看完了这幕纸人戏,究竟有何目的?”
我能感觉到柳若湘并不想杀我们,否则以她的能力,对付我和安二哈如同切瓜切菜般轻松。
何必故弄玄虚,让我们又捉迷藏又看戏的!
柳若湘的身体飘荡在半空中,悲戚的声调如泣如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我原是城郊柳家的三小姐柳若湘,与家中保镖阿晨私定终身,被父亲发现后,逼我嫁给城东孙家的痴呆长子。
我没能等来阿晨哥,更不愿背弃我们两人之间的承诺,便在大婚之日,撞死在迎亲的花轿上……”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出言打断她,怕她的话让安言昊再次应激。
柳若湘却缓缓摇头,声调凄厉了几分,“不,你们不知道……我死之后不久,那孙家少爷也因病去世。
我那见钱眼开的父亲,居然找了神婆,把我的棺材从地底下挖出来,为我们举办阴婚!”
安言昊双手紧握成拳,愤怒得浑身颤抖,“柳明凯这个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我听得心里也很是唏嘘,女儿死了还不算完,非要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这父亲当的,简直可以跟温有才一较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