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琰带领我们穿梭在无人到达过的原始森林,四周古木参天,脚下踩着斑驳的地衣和苔藓,气温也在逐步回升。
头顶有太平鸟从树梢上飞过,嘴里发出一声声悦耳的鸣叫,似是在向远处的人们报信。
继续前行不到半小时,视线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平坦而隐秘的山巅牧场,这里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漫山遍野都是火红如霞的杜鹃花,偶有炊烟从那些白色的撮罗子里飘出,宛如仙境。
几只脖子上挂着铜铃的驯鹿在林间悠闲漫步,那身穿鄂温克族服饰的人正在为晚饭而忙碌。
他们看到鹿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对他施了个复杂而古老的礼仪。
鹿琰微微颔首,带我们走向鹿群。
为首那头驯鹿看上去地位明显不同,头上的角如小树般高大坚韧,身上披着麻布染成的彩条,代表着九色鹿的九种颜色。
它远远瞧见了我们,瞬间幻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小伙儿。
他单膝跪地,向鹿琰行礼,“族长。”
鹿琰伸手扶起他,面露淡笑,“乌罕,去告诉族人,咱们的小公主回来了!”
乌罕抬眸,用愕然的目光看向我,惊喜道,“好,我这就去!”
它再次幻回鹿身,轻快奔向林间,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鹿鸣。
少顷,成千上万头驯鹿来到我们面前,它们一一化身为人,穿着与鄂温克族人相似的古老服饰,齐齐向我叩首。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
其中还有一些胡子都白了的耄耋老翁,热泪盈眶朝我下跪,“公主,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您!”
我受宠若惊,如果按照鹿琰的说法,这些大爷大妈们加起来得有好几万岁了吧?
夭寿啦!
我哪敢让他们给我磕头,主打一个先下手为强……
“多谢父老乡亲抬爱啊,我林见鹿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里给大家伙儿磕一个吧,就当拜个晚年!”
说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那些鹿灵族人全看傻了,不知道是该回磕一个,还是该先把我扶起来。
鹿琰忍无可忍,一把我将从地上捞起,昂首对那些鹿灵说道,“逐鹿之战后,群魔肆虐,宇内颠覆。我鹿灵一族退守边域,荡清三界邪魔,从未惧战!
日前,我仰瞻天际有流星坠落,星辰代终之象,便知自己寿数将至,不能再承担鹿灵族长之位。
幸不辱命,终在殒殁前为大家寻回公主。今后鹿族万事以她为重,务必保护公主周全!
我鹿琰定以此身为祭,来报大家昔日之恩!”
他将右手搭在心口,左臂舒展,面朝万千鹿灵深深鞠了一躬。
“族长大人!”
那些鹿灵无不感触万分,妇孺更是眼中带泪,连孩子脸上都写满了不舍,可见鹿琰的确是个很好的族长。
最终,他们回以鹿琰同样的礼节,齐声喝道,“天佑我鹿族!”
我被眼前这浩大的场面弄得心神激荡,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我是来鹿族做客的,怎么还顺便继承了个族长之位?
“鹿,鹿琰……”我结结巴巴地张口。
鹿琰起身,眼风淡淡刮了我一眼,“叫哥哥。”
我哽了一下。
说实话,之前喊龙冥渊哥哥,只是不想承认他的身份。
现在让我管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男人叫哥哥,我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恰好乌罕从鹿群中走了过来,“族长,您该换药了。”
鹿琰表情平静无波,“嗯。”
我和龙冥渊一同被带到他的王帐内。
鹿琰坐在兽皮铺成的床沿边,让侍卫脱去自己的外衫,上半身赤裸在空气中,露出精壮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并非龙冥渊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更像是失血过多后导致的苍白。
从左肩到右肋缠绕着层层纱布,已经被血染成暗红,显然是之前和龙冥渊动武时拉扯到了伤口。
“妹妹,桌上有奶制的小点心,你饿了就自己拿。如果想喝奶茶,让他们去给你煮,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不必拘束。”
我有些尴尬地瞥向龙冥渊。
鹿琰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换做是我,早都摔东西走人了。
但龙冥渊脾气秉性是极好的,轮廓清晰的侧脸依旧神色疏淡,全然不在意。
族里的医师提着药箱进来,解开鹿琰肩上的纱布,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伤口,吓得惊叫出声。
“啊……”
鹿琰心脏的位置被利器戳出一个狰狞的黑洞,周遭血肉翻起,滚滚黑气正从伤口处向外涌。
这样重的伤,也就是鹿灵族长法力强横,换做普通小妖,恐怕早都已经死了。
鹿琰面无表情地瞄了我一眼,“这就吓到了?胆子还跟以前一样小,怎能担负得起接管鹿族的重任!”
拜托,我有说过要当什么鹿族族长了吗?
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我暗自腹诽,念在他伤得这样重的份上,忍住没有开怼。
医师从药箱中拿出一颗散发着润泽白光的珠子,将它放到鹿琰胸前。
伤口处的黑气源源不断被那颗珠子吸了去,珠子所散发的光泽逐渐黯淡蒙尘,可伤口却完全没有要愈合的征兆。
我不由皱眉,“这是什么东西,真的管用吗?”
龙冥渊淡声解释道,“这叫月泽珠,是南海鲛人的内丹,能够吸取魔气。
自秦汉两朝起,那些王侯将相喜欢用鲛油做墓道里的长明灯,鲛人近乎灭绝,能寻到一枚月泽珠已实属不易。
如果我没猜错,打伤鹿琰的应该是只极为厉害的魔,方才我与他交手,感觉到魔气已经游走进他的五脏六腑,小小一枚月泽珠是吸不完的。
体内魔气除不净,伤口自然无法愈合。”
从我们踏入了鹿族领域,鹿琰便一直把龙冥渊当空气,此时听闻他的话,反而淡淡刮了他一眼,“你猜得不错,这道伤正是五年前那一役留下来的。”
龙冥渊顿时了然。
他们仿佛在背着我打哑谜,我皱眉问道,“又是魔!怎么我去哪里,哪里就有魔,我是行走的吸魔机器吗?”
鹿琰闭上双眼,从牙缝里迸出字音,“龙冥渊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吗?你怎么活得像个小傻子一样!”
我满脸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