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的日子比安云熹想象的还要辛苦一些。
她算是完全的新人,没有足够的经验。
没有自己的镜头时,就在旁边看其他演员们的表演,并且观察着剧组的各种拍摄习惯。
晚上回去除了把第二天的拍摄内容再熟悉一遍,还需要抽出一些时间来学习。
为了能尽量平衡学业和工作,除了在没有工作的时间里把能修的学分拉到最高,就算是这样因为工作不能去学校的日子,安云熹也在紧赶慢赶地完成学习任务。
终于把这科的作业搞定。
安云熹推开电脑,眼神空洞地用吸管杯咕嘟了好几口水,又从书桌上的书立里抽出了笔记本。
安云熹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边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着,签字笔戳在下巴上,眉头微皱。
房间里放着一面立式穿衣镜,还有架好的摄像机,是她用来练习表演的设备。
一直到凌晨左右,她才揉了揉因为不停练习表情而僵硬的脸部肌肉。
简单洗漱之后就把自己砸进了柔软的床垫。
安云熹随手扯过毯子,把毛绒玩偶压在怀里,闭上眼睛低头蹭了蹭毛绒小狗的脑袋。
*
“Cut!很好,你们来看一下。”
史密斯导演在监视器后面冲几个演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艾琳,这个地方你要注意,莉娜,你们这次的对手戏很好,要保持这样的冲突感,明天甚至需要再强一点。”
史密斯手里拿着剧本,灰扑扑的摄影马甲加上没有打理的花白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莉娜和安云熹认真听导演讲剧本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她们稍后还要等编剧一起把明天的戏再详细说一说。
助理们过来把毛巾和新的化妆棉递给两个人。
今天下了点小雨,虽然不影响拍摄,但是这会儿两个女孩子脸上难免沾了些雨水。
莉娜马上要再拍一条单人,安云熹坐在场边的小凳子上拿着毛巾仔细看着莉娜的表演。
莉娜童星出道,已经拍了不少作品,她虽然也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但是演技已经很老练,对于镜头的把握相当成熟。
不过,这次莉娜的压力很大。
这不是她第一次挑大梁饰演女主角,但是无论是《安娜》这本经典名着的力量还是史密斯导演的严格要求,都是不小的挑战。
《安娜》剧组汇集了不少很好的演员,史密斯甚至将已经拿过两次影后的布琳女士请来出演了安娜的母亲。
安云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时不时又把目光放在站在布景里的莉娜身上。
*
“艾琳,那我先走了,我们明天再见。”
“嗯嗯,明天见。”
莉娜下午在剧组没有通告,安云熹下午倒是还有个很重要的镜头。
“莉娜,明天记得给我们带点零食来!”
女主角弟弟的扮演者伯尼从远处跑来冲着莉娜已经开走的车子大喊。
安云熹在旁边看着身上还穿着盔甲却努力跳着大喊的伯尼,笑得直不起腰。
史密斯导演轻易不会批假,没什么事情,他们这些演员是要一直待在剧组的,莉娜也是因为下午还有重要的工作通告才拿到的假条。
“艾琳,你没嘱咐她多带点蛋糕回来?”
还不及安云熹回答,伯尼就开始自己絮叨了,“不行,我得再给她发个信息,剧组甜品师的水平真是该死的吓人。”
听到伯尼的话,安云熹也想到了甜品师那甜到发苦的甜品,不禁浑身抖了一下。
开玩笑,伯尼这样的嗜甜者都接受不了,更不要提他们这些对甜食一般的人了。
“伯尼,告诉莉娜姐姐,我想吃柠檬派!”
“知道知道!还有副导演的樱桃蛋糕!”
安云熹蹦到了伯尼旁边,两个人在手机上开始敲敲点点。
***
“好,再确认一下马匹的状态,演员准备。”
副导演拿着对讲机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这是一个长镜头。
贵族小姐贝拉因为反抗婚约受到了父亲的责骂,满腔怒火回到庄园从马厮里牵出了马匹,骑着马在草地上狂奔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饰演贝拉的安云熹需要在较高的骑马速度中完成委屈、愤怒、不解、迷茫再到思考与坚定的多阶段情绪转变。
同时不能丢掉“她”作为一个贵族淑女的仪态。
摄影长轨道以及无人机摄像机已经准备就绪,安云熹翻身上马。
“二号镜头不能用,草皮飞起来太多了。”
“贝拉,这里眼神变化要更明显一点。”
“无人机为什么突然卡顿?!仔细检查好,再来一次!”
“贝拉,注意你的脊背角度还有胳膊。”
“三号镜头左平移一点。”
……
这个后来被无数人拿出来欣赏、观摩、剪辑、再创作的骑马镜头拍摄整整一个下午。
最后安云熹下马的时候腿软了一下,接着被李恩迅速扶稳。
她的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安云熹低头抬腿的瞬间,表情不可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晚上,叶生找来的医护人员去了安云熹的房间。
“能稍微轻一点吗?”
因为反复摩擦产生的麻感褪去,安云熹现在只能感觉到皮肤上灼烧般的痛感。
很怕疼的小姑娘看到小桌上的各种消毒液瓶子,紧张地抓着衣角。
“好,别害怕。”护士缓了缓声音。
里层的衬裤被剪开,安云熹紧张地闭了闭眼睛。
坐在安云熹旁边的李恩伸手搂住了一直往后蜷缩的小姑娘,安云熹抓住李恩的衣袖。
带血的衬裤布面和皮肤分离,消毒液倒在了渗血的皮肤上。
“啊——!”
安云熹几乎是瞬间就痛出了眼泪。
等伤口上好药包扎好,安云熹的眼眶已经红得不成样子,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谢,麻烦你......”
“不客气,要好好注意伤口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些因为疼痛产生的懵感让人心生怜惜。
收拾着东西的护士小姐姐又细心地再次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
李恩仔细记下来,把药膏和纱布都仔细放好。
药留在创面上也疼,安云熹把被子团到身上,脸埋在被子里通红。
李恩听着被子里隐约的抽泣声,伸手轻轻拍着安云熹的背。
做助理一年已经知道自家艺人痛觉神经敏感,是个很怕疼的人。
演员因为工作或是练习的原因难免受伤。
安云熹这样强忍着离开工作现场才失态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而且…想到刚才安云熹大腿内侧已经有些血肉模糊前兆的创面,李恩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得多疼啊。
“怎么样?不行的话,就吃片止痛片再睡觉。”
叶生从外面走进来,蹙着眉。
听医护人员的描述,那样的创面今晚肯定会是最疼的时候。
这次是疏忽了,早知道应该让李恩给安云熹在摩擦位置再多垫两层棉布的。
虽然不一定在这么长时间的骑马拍摄中完全保护皮肤,但是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第一次敷药肯定疼,安云熹又是怕疼的人。
“如果晚上睡不着的话我就吃。”
安云熹这会儿鼻音重得厉害,听起来精神很差。
叶生没再多说什么,开始跟李恩交代事情,包括伤口防护以后之后有动作戏份的身体防护,事无巨细。
安云熹躺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伤口传来的疼痛似乎连接到了头部。
疼得指尖也觉得麻酥酥的。
泪珠迅速没入被子里,安云熹吸了吸鼻子,注意力涣散到听不清卧室门口处叶生和李恩的话。
厚厚的敷药缓慢地吸收,安云熹最后皱着眉沉入了梦乡。
李恩仔细地把被子弄好,防止压到安云熹的伤口,随后关上了卧室的灯。
她今晚就在外面临时安置的小床上休息一晚,以防安云熹出现什么问题。
*
结束上午的镜头,安云熹歪在保姆车上浅眠。
昨天半夜疼醒了几次,还是吃了两片止痛药。
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她紧紧抱着团成一团的毯子,疼得满头大汗。
换完药李恩被安云熹苍白的嘴唇吓了一跳,跟叶生说的时候重复了好几遍。
但是安云熹说她能坚持。
其实昨天是下戏之后才觉得很疼的,不只是因为当时大腿内侧已经发麻,更因为她在贝拉的世界里——
贝拉骑马没有受伤,自然不会疼。
安云熹也就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可是从角色中出来就不一样了。
会感觉到疼,剧烈的疼,越来越疼。
这个看着吓人的伤口让安云熹冷汗连连,稍微碰到都要缓一会儿。
受了伤总归休息不好,叶生已经沟通把后面的马场戏延后了。
上午有场群戏一连拍了五六次才过,精神高度集中后更加疲惫。
虽然伤口都包裹妥当,但长时间的站立还是让安云熹换了一次药。
下戏之后更是腿软得需要人一直搀扶。
休息的时间里,她把头靠在李恩的肩膀上。
她很难受。
伤口疼,身体不适引发的疲惫,睡眠浅到不行。
梦里好像还在回忆着下午长独白的台词。
“唔...”
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安云熹揉了揉眼睛,从放平的保姆车座椅上小心翼翼地撑起了身子。
因为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咬着牙咧了下嘴角。
“喂...”
听到那边鼻音很重的声音,安东尼握着的手松弛了下来:“是在午睡吗?”
听到对面的声音,安云熹抱着手机在座椅上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嗯呢,上午拍摄有点累。”
“伤口今天怎么样了?有让医生再看一下吗?”
安云熹好像从来都不是会隐瞒这些事情的人,除非是自己调皮捣蛋干了“坏事”。
“现在比昨天好一点了,但是今天我一离开镜头就感觉像小螃蟹走路一样。”
安云熹声音越说越小,安东尼几乎可以想象她瘪着嘴脸红红地试图把自己缩成小乌龟的样子。
想到电话那边的情形,安东尼不禁笑起来。
“艾琳小姐,你亲爱的男朋友已经有整整十八天没有见到你了,请问你的下一个假期在?”
安东尼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
没进组之前,安云熹为了修学分疯狂赶功课,他功课也并不轻松。
进组之后两个人几乎只靠着电话和短信来联络了。
“唔...”安云熹的声音拉长,安东尼叹了口气,刚想要说话,就听到对面再次传来声音,“下下周导演给我们放两天假~”
“那艾琳小姐想吃点什么吗?”
安东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突然觉得桌子上堆满的工作也没有那么让人烦躁了。
“我想——”
“有些不可以吃,会影响伤口恢复。”安东尼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
被迫远离美食的安云熹侧脸埋进了柔软的外套里,又想起了剧组恐怖的甜品,翻身捧起了手机:“想吃好吃的甜品!”
安东尼坐在皮椅里,手指摩挲着桌边,声音里满是笑意:“好。”
*
受伤后安云熹休息了一个完整的半天,便接着又开始了拍摄。
幸好伤口的恢复速度还不错,李恩每天盯着自家艺人勤勤恳恳地涂药膏,一周之后伤口已经全部都结痂了。
安云熹也终于不会在每天晚上换药的时候变成小红眼哭包了。
裙子里的衬裤被李恩换成了更柔软的面料,安云熹扶着椅背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一层层套上裙装。
“今天的好像轻一点哎。”安云熹提了提裙摆表示很满意。
不过裙装再简单也不能避免一整天下来腿上的伤口被磨红了。
“再坚持坚持哦。”
安云熹撩起睡裙的下摆,一边涂软膏一边自言自语。
接着她就龇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到了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在剧组忙绿的生活过得很快,不知道今天是周几,有时候也昼夜颠倒。
每次熬大夜之后都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安云熹抱着毯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