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并不算出乎意料。
安云熹坐在诊室外面,哥哥姐姐一左一右陪着她。
爸爸妈妈还在里面跟医生讲话。
因为拍戏原因发生的心理和情绪问题。
在表演上是入戏而难以出戏,在个人身上,就是身心出现了一些问题。
手里的诊疗单被姐姐拿走。
安云熹歪头看着姐姐,眼眶有些酸。
安云净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把妹妹拥进了怀里。
“星星......”
安云熹被姐姐抱着,后背被哥哥一遍遍轻轻地抚摸着。
她攥着姐姐的衣襟,咬着下唇。
一个演员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一件说起来或许只是“入戏太深”,但其实像是药品的说明书一样有着无数未知影响的事。
*
华国。
“受了惊吓,加上长时间情绪紧绷压抑自己,又节食、频繁受伤,还是早产儿?亏得有点太厉害了,这个月例假来了吗?”
“没有的。”
老中医点点头,在纸上写着方子。
“先这样吃一周,下周再来,和之前那边医生给你开的药不冲突。”
虽然没有器脏上的病症,但是安云熹的确因为拍戏的原因难以自己调整情绪。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身心都处在极其紧绷的状态。
她无法只依靠自己自愈。
“好好休息一阵子,晚上睡不着的话就干脆起来做点你平时喜欢的事情,但是白天尽量别睡太多。”
“肯定还会有些难受,发烧就吃退烧药,如果呕吐得厉害可以打止吐针,是要不舒服一阵子,不要担心。”
“只要身体不难受就出门适当走走,想玩的,想吃的,或者是陪想陪的人一起也好。”
“身体难受,情绪不高也正常,别有太大压力。”
老医生句句都是嘱托和宽慰。
“好,谢谢您。”
安怡站在女儿身后,跟老中医道谢。
听了老中医的话,总算能放心一些,起码不会惶惶然在身体上有不好的猜测。
在米国的心理医生也告诉他们,安云熹是受了些惊吓,不过还好没有到非常严重的地步。
但是工作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她需要好好休养,需要做回自己。
安怡跟老中医又聊了一会儿,才出了诊室去休息室和里卡多带着女儿回家。
***
一周要改一次药方,安云熹就在华国住着了。
怕外公外婆看她难受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没打算去那边的。
但是老人家知道了总是心里不放心。
“我和你外婆又不是不经事,你就在这边住着,我们知道你的情况心里就踏实。”
安外公还是一身的威严,但是安云熹看来,外公就是故作严肃的小老头。
两位老人家坚持,不在他们这边反而更让他们担心了,安云熹收拾行李又住回了外公家。
还是她小时候住的屋子,家里的厨师都没换过,阿姨也是她熟悉的人。
*
晚上,安云熹从外公那里拿了一本诗集。
想着如果明天不难受,就跟外婆去逛集市。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长时间在角色里带了太多角色的性格了,对自己不好,也不利于身体恢复。
是什么时候她已经陷入如此危险,却毫不自知的呢?
还会再次坦然面对镜头吗?
不适和药物让一切的思绪变得混沌不已。
想到家人的担心与着急,嘴巴里蔓延开血腥气。
安云熹紧紧皱着眉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
失眠了很久,早上起来有些胃疼,阿姨灌了热水袋给她。
早饭喝了热粥就好一些了,只是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在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医生来给她打了止吐针。
安云熹躺在床上,外婆坐在床边摸着她的头。
“睡吧,星星。”
安外婆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哄着她睡觉。
干燥温暖的手擦去了她额角的汗液。
安云熹慢慢闭上了眼睛。
*
“还好吗?”
安外公站在门口等着安外婆出来,老头子背着手微微弯腰,很是关心。
“睡着了,还是挺难受。”
“小怡就不该让孩子去演戏。”
安外公皱着眉和安外婆往客厅方向走。
安外婆闻言瞪着安外公:“你这时候说这话了?当时让孩子不管做什么都干一行爱一行的不是你?”
爱孩子是真爱,对孩子严格也是真的严格。
一时着急说话惹到老伴的安外公马上闭嘴了。
“我的错,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星星好好的。”
“哼,你这张嘴巴,也就星星总是知道你嘴硬心软的。”
安外婆坐在沙发上,懒得理老头子。
有时候跟个木头一样说话直来直去的老头子,总是跟外孙女有着最多的话题。
安外婆也知道,老伴看到外孙女这样是真的着急。
但是一切都不是责怪孩子的理由,家长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责怪孩子。
她抹了抹眼睛,让保姆去煲汤。
*
第二天还好,安云熹穿好衣服跟着外婆出门去了花鸟市场。
其实她不想出门。
她在自己的床头和门内侧上贴上了两张大字:出门。
掐得手心全是指甲印。
一个从前甚至会因为看蚂蚁搬家在院子里蹲半个小时,还拉着自家狗狗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的人。
一个从前连感冒也不能阻止她和朋友出去玩的人。
一个曾经为了能多吃几口甜点会甘愿每天去上毫不感兴趣的健身课的人。
现在……
安云熹坐在路边,小口喝着热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握着外婆干燥温暖的手,额头抵在外婆身上汲取着暖意。
***
“怎么了,eumbu?”
权至龙怀里的小黑猫一直在叫。
“饿了吗?我怎么感觉你又胖点了?”
eumbu被稳稳抱起来,权至龙想看看它到底胖了多少,但小猫显然不配合。
“好了好了,对不起,不看了哈。”
权至龙抱着有些烦躁的eumbu开始卑微地哄猫。
“怕了你了,也就安云熹总能买到你的面子。”
权至龙无奈地笑笑,认命地给eumbu摸摸舒服。
提到安云熹,他想起来上个月联系她的时候,她还没杀青。
这个戏拍了有一年了吧,还真是辛苦。
“等她工作忙完,估计就会来看你了。”
“喵。”
“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她。”
“喵!”
“哎呀,好好好,你认识~”
真是怕了。
权至龙一边撸猫一边无奈地笑着。
不知道忙了多久从化妆室卸完妆就到公园的他又跟猫猫玩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家。
***
贾迪和夏叶听说安云熹生病后就打了好几次电话。
但是好友各处跑着检查身体又看病,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看她。
一听说她回米国,两个人就马不停蹄地从学校赶回来了。
圣诞节之后因为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就再也没见到人的贾迪和夏叶看到好友现在的样子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
“怎么瘦成这样了?”
夏叶抱着安云熹,紧紧抿着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她们知道安云熹身体出现了问题,但没人告诉她们好友就像突然被抽走了生气一样。
*
“叶哥也来过了,暂时不会接戏了,但之前谈好的工作还有一点,也不妨事。”
被好友夹在中间,安云熹微微低着头,平静地说着。
现在这种状态肯定不能拍戏,拍戏也拍不好。
就算她坚持,叶生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无异于无底线压榨以及毁掉艺人。
完全不是可以克服的,重感冒可以克服,胳膊磕得流血也可以克服。
但现在显然不行。
没有讲太多话,夏叶陪着安云熹坐在沙发上听音乐,贾迪则去厨房忙着把带来的吃的都装盘。
都是安云熹爱吃的东西。
“没事儿,一个尝一口就行。”
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各种食物。
最喜欢的一家薯条,最喜欢的一家炸鸡,最喜欢的南瓜粥,最喜欢的一家卷饼······
贾迪和夏叶陪着好友慢慢地吃着饭,给她讲着最近的趣事。
*
贾迪和夏叶离开后,安云熹躺在房间的躺椅上休息。
她这会儿突然头疼得有点厉害,晕晕乎乎得坐都坐不起来。
波比爬上了躺椅,挤在小主人身边。
安云熹一手放在波比暖呼呼的肚皮上,闭着眼睛等这一阵难受过去。
只是闭上眼睛后,那些纷杂的情绪总会往脑袋里冲击。
破败的修道院里,粗粝的马赛克地砖、冰冷的石墙,还有战火。
安云熹额头上青筋一跳,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或许是反应时间到了,那些戏里的东西,总会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
***
药物是管用的,难受的频率有在降低。
安云熹这几天精神头还不错,贾迪带着她去了朋友的音乐酒吧,全做散心。
没有演出的时候更像清吧,音乐视听设备也很不错。
“偶尔会找不回神来,好像还在剧组一样。”
安云熹在车上拉着贾迪的手,有些无奈地笑笑。
贾迪握紧她的手:“我们多出来走走。”
“嗯。”
*
布莱斯已经找好位置等她们了。
今晚有摇滚乐队的表演,安云熹有段日子没到过这种热闹的场合,心情倒是还好。
“介绍一下,朴载范,Jay park,rapper,音乐人。”
布莱斯的手搭在朴载范肩上。
“我发小Jady,你们见过了,这位是我好朋友Aline,唱歌很好的演员。”
朴载范认识安云熹,因为《英里学院》的热播,现在H国很多人都认识她。
*
贾迪带安云熹来就是散心的。
“要不要试试键盘,是新到的设备,音质很好。”
安云熹看着灯光昏暗的舞台,握着贾迪的手点点头。
“我们去台上玩会儿,你们先坐。”
贾迪拉着安云熹上了台,看样子她们打算玩键盘和贝斯。
贾迪站在安云熹旁边,低头和她一起检查设备。
没多久,就传来了乐器的声音。
“艾琳她······”
看着台上站在一起的新晋键盘手和贝斯手,朴载范有些惊讶。
他从布莱兹这里知道他的发小、天才的小提琴演奏家贾迪是个能熟练掌握多种乐器的神人。
但是艾琳,没人说她键盘这么好啊。
布莱兹回头笑:“很厉害对吧,贾迪说艾琳的钢琴是演奏级别的,不过没去读音乐学院。”
“《Holiday》的伴奏全都是她们俩自己录制完成的。”
布莱兹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得意地挑眉。
这可真是······
朴载范很少遇到连伴奏的乐器都自己录制的制作人。
甚至,认识布莱兹之后,他很震惊那个《英里学院》的允安妹妹还是个隐藏的音乐人。
说玩一会儿,也真的只是试了试乐器。
一刻钟后,二楼包间里,安云熹靠在贾迪身边。
摇滚、爵士、新兴的乐队,一切都可以成为话题。
***
“星星今天好像挺开心的?”
“贾迪带她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还说跟贾迪约好了明天要去试琴。”
“嗯,挺好。”
里卡多帮安怡把衣服收进衣橱。
安云熹身体不适是一方面。
原来灿烂得如同金色太阳花的孩子,现在却带着忧郁的寡言,还不爱出门。
虽然知道孩子总要自己面对很多问题,总要去经历、去拥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厚度。
但安怡还是在看着女儿受伤、生病、闷在房间里当蘑菇的时候有些后悔当初让她自由发展去演戏。
不过那也只是暂时的情绪,她更多想做的还是孩子的后盾,无论他们如何发展。
安怡整理着丝巾,和里卡多聊起了其他事情。
***
“不用取消,叶哥。”
V&Y的办公室内,安云熹和叶生坐在沙发区。
已经签好的工作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毁约。
“对不起啊,叶哥。”
在经纪合约内发生了这样的状况。
叶生摇摇头。
认识那么久,他和安云熹也不仅仅只是工作那样的利益关系。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叶生都知道艺人的状态和能力才是最长远的价值投资。
而且······
看着桌子上安云熹送来的今年筹拍剧目的评估报告,叶生第一次觉得自家艺人或许真的该开展点副业。
只是《Holiday》随着流行的那部剧目,就给当时早就在安云熹的建议下参与投资运营的V&Y带来了远超预期的数倍收益。
甚至让V&Y几乎在一部分人的视野中变成了投资黑马。
安云熹对于影视有着特别的嗅觉。
“云熹,早点好起来。”
作为朋友和合作伙伴,作为这个行业里见了太多这样情况的人,叶生担心的不是“艾琳·安”。
安云熹笑着点头,叶生也弯了弯嘴角:“只是去年一部剧目的收益,就足够V&Y无收入运营五年了。”
所以,不要急于眼下,也不要困于眼下。
*
安云熹走后,叶生叫来助理。
“最近一段时间把任何风吹草动都盯死。”
《花》杀青的消息不是秘密。
像是《安娜》时那样不利的通稿只会多不会少。
《花》是冲奖的最有利作品,但是太具特点的角色必然会给角色背后的演员带来更多的隐患。
叶生不用想就能知道到时候的不利言论大概都能说些什么东西了。
***
“云熹,还可以吗?”
李恩担忧地拿来了冰块。
“没事。”
可以坚持。
安云熹穿着礼服,不自觉抿了抿嘴巴,让化妆师给自己补了下口红。
身体不适令人有些心慌,把有些凉的矿泉水咽下去,安云熹胳膊靠在扶手上,眼睛上扫过化妆刷柔软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