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意念回到天机崖竹舍之内,宁蝉儿心里的震惊却迟迟无法消散。
苏绫却只能从姐姐宁蝉儿惊骇失色的玉容中,去揣测陈海及姐姐宁蝉儿的神念刚才潜入怎样的可怖异域。
燕州玄修最高目标就是飞升,就是越天地法则的束缚、越生死,大多数玄修也都认为在金燕诸州之外,存在别的、有别于金燕诸州、灵气更充裕甚至人生来就可以不死的天地。
金燕诸州,在很多地方都有上古人族留下的异域神魔进入的记录。
只是上古之时,金燕诸州的人族还处于蛮荒时代,没有开昧,没有文字,诸多记录主要是以岩画的形式记录下来,一方面是年代太久远了,岩画残缺,另一方面还掺杂着上古先人无尽的幻觉与想象,使得真相在数万年、十数万年之后的现在,就变更缥缈莫测。
自燕州有宗门始,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勘破死生大关而得飞升,即便是大天师巩清这样的天榜人物,最终都难免一抔黄土,苏绫这一层次的玄修弟子,更不会将飞升放在心里当一回事了。
即便绝大多数玄修弟子都认为在金燕诸州之外还存在别的天地,但他们同时又认定这些所谓的异域天地,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对他们的修行人生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这时候陈海告诉她,不仅仅存在真正的异域天地,他们还能通过特殊的法宝,神识潜入进去,甚至道禅院一脉的传承,就来自这座异域天地,如何令苏绫心平气和的接受?
宁蝉儿收起心里的震惊,狐疑的盯住陈海的眼瞳,檀唇微张,问道:“要是血域之中皆是杀戮魔物,这灵镯又有何用?”她将蛇镯很随意的拿手里,似乎就要嫌厌的丢给陈海,随便换点其他更实用的资源。
此时神殿沉入无尽的地底,神殿石谷又被强悍令人心颤的罗刹血魔占据,蛇镯对于宁蝉儿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陈海摊摊手,既然大天师巩清已经与左耳分道扬镳,宁蝉儿、天师巩梁等人,也不可能继承道禅院的宏愿,新的蛇镯除了让他知道左耳早年在燕州有所部署,而左耳所做的这些部署,即将被燕州的宗阀势力彻底摧毁之外,也没有特别的意义。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宁蝉儿又蓦然将蛇镯抓在手里,似乎窥破陈海想骗她蛇镯的阴险心思,“道之真意,不过是天地法则的亿万碎片而已,人处天地之间,觉天地之大而浑浑噩噩,却是神魂意念经蛇镯潜入血域,感受到天地法则的天威压迫,这感觉是不好受,但换个角度去想,岂非更能清晰的感知到天地法则的存在?”
“你这么想,却也是不错,但道禅院历代大天师,却也没有越死生的人物出现,可见神识意念借蛇镯潜入血云异域,是能帮助参悟天地法则,但也没有你想的这么美好。”陈海点头说道,站起身,打算送宁蝉儿离开。
“彼此间有这样的牵连,你还是要坐看黑燕军覆灭而袖手不管?”宁蝉儿咬唇问道。
苏绫虽然早就决意与黑燕军脱离牵扯,但看到黑燕军在河阳、雁门有覆灭之危,犹是无法忍心,咬着檀唇看着陈海。
“恰如大天师辞世之前所言,天机学宫所走的不过是道禅院此前的旧路,而黑燕军已经彻氏放弃此前的旧路,彼此之间又有什么牵连?”陈海问道。
大天师巩清在道禅院被赢氏联合诸多宗阀攻破之后,数十年如一日想着要报仇雪恨,掀起这场前后持续十年的流民大乱,对京郡八族以及河阳、历川、蓟阳、雁门的宗阀势力是造成沉重的打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报仇雪恨了。
然而燕州世族与宗门纠缠在一起的宗阀势力,扎根展逾万年,根基之深厚难以想象,一旦黑燕军在燕京东北的强盛势头被遏制住,盛极而衰、直至最终败亡,都只是时间问题。
陈海并不觉得他有能力力挽狂澜。
此外,大天师巩清辞世消息不可能永远不露破绽的掩藏下去,一旦消息泄漏,对黑燕军的士气打击自不待言,而在没有制衡力量的存在,为尽早结束这场战场,京郡八族极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派出道丹境强者刺杀黑燕军的核心将领,都会加黑燕军的败亡。
此时黑燕军在燕京东北,有五六名道丹境强者坐镇,但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二十七路勤王军总兵力加起来,可能在人数上与黑燕军相当,出不了多少,但在地榜上赫赫有名的道丹境强者,聚集河阳等地就足有四十余人,更不要说此时极可能还有天榜人物隐藏在军中。
这便是燕州宗阀势力的底蕴,不是黑燕军短短七八年间就能尽数摧毁的,何况陈海这些年,极力推广天机战车、天机弩,使得整个燕州每年的淬金级兵甲供应量增加一倍有余,虽说黑燕军也有获益,但实际上宗阀势力获益更多。
以沥泉每年三千万斤的淬金铁产出计算,通过种种渠道流入黑燕军的,虽然有百万斤规模,但流入燕州宗阀势力,足有两千万斤以上,是黑燕军所得二十倍。
即便是陈海没有让京郡八族直接将手伸进沥泉来,但潼北府、南樟府都是京郡八族的势力范围,事实每年犹有七八百万斤的淬金铁流入西园军、宿卫军及京郡八族的私军及附属宗族。
要不是如此的利益平衡,英王赢述、文勃源等人,早就调派宿卫军、西园军的精锐战力,将沥泉给打下来了。
相对比较惨的,则太子赢丹及宁氏控制的虎贲军,在太子治政期间,彻底得罪以益天帝为的燕然宫及京郡八族的其他宗阀势力,无论是英王赢述还是文勃源等人,都联手极力限制新式的天机战车、天机弩以及大量的淬金级兵甲流入虎贲军。
陈海他在沥泉做的事情,已经够遭人恨了,他这时候是让九大世阀以及京郡八族、燕然宫觉得天机学宫还有用,刺杀这种事才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甚至文勃源也没有找上门来的迹象,但他这时候跑去河阳插一脚,那就真是嫌死得不够快了。
燕州的风起云涌,所能掀起的波澜,可不是小小的平卢大绿洲所能及的。
“那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宁蝉儿问道,“你也知道燕京的局势,并不想表面上那么平静。”
“不错,燕然宫与京郡八族是有很深的矛盾,文勃源等宦臣也是极力加强宿卫军以及通过宿卫军控制燕京,但燕然宫及京群八族已经充分认识到黑燕军的破坏力,只要黑燕军未灭,燕然宫与京郡八族的矛盾应该不会有激化的可能……”陈海说道。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宁蝉儿不甘心的盯住陈海的眼瞳问道。
陈海轻轻一叹,说是没有牵连,但道禅院毕竟是左耳在燕州所留一脉,还是要念香火情的,沉吟片晌,说道:“要是巩梁、乐毅等人有清醒的认识,就应该放弃河阳、历川、蓟阳等郡,放弃对燕京的直接威胁,跳入西园军、虎贲军与诸阀勤王军的包围圈,往远离燕京的区域转移,保存住有生力量。就像你所说,燕京形势并不平静,但也只有在黑燕军远离燕京,对燕京难有威胁之后,才会有新的变化。至于黑燕军要选择从哪个方位突围,我不妨告诉你,河西近期就有可能对鹤川用兵,河西军府、鹤翔军府、武藏军府乃至天水等郡所派到河阳等地作战的勤王军,都不会有黑燕军决一死战的斗志……此外,就是太子赢丹及宁氏控制的虎贲军,还有隙可趁,相信你们也应该早就看到这一点了,无需我再赘言。”
燕京危局之初,就是益天帝与太子赢丹相争,最终因为宁氏所率的虎贲军主力在蓟阳受到重创,导致太子赢丹、宁氏一脉的势力大损,太子赢丹最终不得不还政益天帝而告一段落。
但也正因为黑燕军在蓟阳、河阳、雁门等郡的强势崛起,益天帝以及多年受太子赢丹及宁氏打压的其他京郡八族势力,都没有能够立时对太子赢丹及宁氏进行清算,最终只是让太子赢丹及宁氏率虎贲军出燕京与黑燕军作战,暂时解决掉父子争帝的危机。
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黑燕军不再成为威胁,燕然军与西园军一系,先要解决的还是太子赢丹及宁氏可能会有的反扑威胁。
太子赢丹及宁氏也不蠢,自然早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恰是如此,太子赢丹率虎贲军出战之初,并不急于找黑燕军决战,而是选择先在历川孟津渡附近先站住脚。
这几年来,无论是宁氏还是其他效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及宗族,都尽最可能将宗族势力往历川转移,现在可以说已经初步扎稳的根基。
在这种情况,要怎么说服太子赢丹及宁氏放过有深仇大恨、手里沾满宁氏子弟鲜血的黑燕军一马,这个就要看宁蝉儿以及天师巩梁、乐毅他们努力了!
宁蝉儿却不语,还是认真的看着陈海的眼瞳,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现在只有你能说服太子赢丹及宁氏放黑燕军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