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到厨房帮忙做饭，姜冗和宋警官去处理宰杀好的盘羊，天气虽然冷，但大家热情不减。

下午五点半，所有的饭菜都弄好了，按照习俗，先喂牲畜，再放鞭炮。最后吃饭。

晚饭还算丰盛，叶扶让万涛坐上首，他不愿意。

“叶扶，我现在只是农场的一员，不是这里的领导。”这些年他老得很快，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体也瘦得厉害，棉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特别空荡。被野人抓走后的那段时间，他受了大罪，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很大的创伤。

万涛拿起酒杯，敬了叶扶一杯酒，“现在由你来领导整个农场，我们做你的后盾，这就够了。”

刘璋有些担忧万涛的身体，万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让他多说。

“万叔，等小冰河结束，我们就去塔尔市，去北疆，龙潭基地的仇，咱们还要找何家和胡家清算呢。”叶扶喝完杯里的红薯酒，掷地有声地向他承诺。

万涛点头，“是要找他们清算，我记着呢。”

齐远找了一张十年前的春晚碟片，碟片放入影碟机，就响起令人熟悉的祝贺声，席上。大家彼此祝福着新年快乐，齐远让叶扶说一下新一年的愿望，叶扶想了许久。

“新一年，希望我们都能健康，平安。”

从食堂出来，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叶扶打了个寒颤，赶紧将围脖戴上，齐远带着几个人在旁边放擦炮，擦炮是叶扶昨晚连夜自制的，声音很小，几乎没有杀伤力。

万涛和刘璋有些醉了，席间，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西，这种交代后事一样的嘱托，让叶扶的心情有些难受，万涛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恐怕熬不过一年了，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叶扶，等一下，我们借一步说话。”万涛看到叶扶还没走，抬手将她叫住。

“姜冗也一起吧，我有事找你们。”

三人来到万涛最近教学的教室，最前面有一块他亲手弄的黑板，黑板上用宋体写了八个字。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万涛将门关上，姜冗取下镁棒和木屑，将壁炉里的木炭点燃。

“今天风真大啊。”

万涛收好桌子上的一本书，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放到壁炉旁边的书架上。

“还记得在安全区的时候，我拜托你们，如果离开安全区，请带上我们。”

万涛坐在叶扶对面，说过这件事，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们遵守承诺，最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叶扶，姜冗，谢谢你们。”

叶扶低着头不说话，姜冗给两人倒了热水，轻声道，“这没什么好谢的。”

万涛摇头，“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的感激，说说我吧，接到上面的命令，我带着人立刻到了龙潭基地，当时和我们一起到的，还有军方的人，后来，几个世家掺合进来，想在基地分权利，那时候我焦头烂额，一边要应对暴雨和坍塌，一边还有上面的施压，三方相互牵制，可我并手里并没有多少权利，以至于，我最终都来不及将我的家人接过来。”

这时叶扶第一次听万涛谈论他的家庭。

“我的妻子在十五年前得癌症去世了，我们有一个女儿，后来我忙于工作，对她疏于关心，她和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在一起，这件事我很生气，我决定把她送到国外，让他们分开，她拉黑我的电话，自她出国，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的父母随我出嫁的大姐在京市养老，末世爆发那年，他们已经过了七十五岁高龄，后来，我大姐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们去了京市的基地，这之后，我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万涛眼眶含泪，“无论是家人，还是基地的居民，我全部都辜负了。”

“你别这么想，于家人，你有你的责任，于基地居民，你也是受害者。”

万涛摇头，“于女儿，我不配为人父，于父母，我不配为人子，若不是我守查不严，何家和胡家也不会里应外合，搬空基地。”

“我知道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叶扶，姜冗，找你们过来，并不是让你们替我去报仇，唯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等我死了，麻烦你们一把火将我烧干净，不用埋，希望我的骨灰能顺着风找到我的女儿和父母。”

叶扶喉咙一哽，抬起头看着万涛，郑重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

“另外，我根据我的经验，写了一些东西，希望能给你们帮助。”万涛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从地质，气候，水流变化，温差，事无巨细写了满满一本。

“叶扶，恐怕没个数十年，数百年，这场末世不会轻易结束，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叶扶挤出一丝笑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万涛笑了笑，“我以前总想救人，只要是幸存者，逃难者，我都想救他们，你们不要学我，不要用这种道德枷锁绑架自己，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这是他最后的劝慰，或许是劝慰自己，也许是劝慰叶扶。

拿着万涛给的本子回到木屋，叶扶将本子翻看完，拿出一个盒子放了进去，仔细收进空间。

“这是第二次有人和我说，去世后将其骨灰挥洒掉，因为想要回到家乡，想要回到家人的身边。”

叶扶想起几年前的下午，安全区浓雾弥漫，她经过一栋楼房前面的时候，被一位老爷爷叫住了。

他说等他死后，麻烦帮他收拾一下尸体，烧掉后，将骨灰朝着家的方向倒掉，因为他的家人还在家里等他，因为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力，爷爷请她吃了一块肉干。

她至今记得那个味道。

叶扶拿出日历本，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上一个叉。

“姜冗，新年快乐。”

姜冗接过叶扶给的新年礼物，是一片杉木叶子。

叶扶却突然握住姜冗的手，狠狠掰开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里，只剩下小拇指侧下方的婚姻线，其他纹路全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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